陆逊摇头说道:“这般治理着实与其他州郡不同。” “陆校尉之前对凉州之事有过了解吗?”郝昭笑了一声问道。 “略有一些。”陆逊答道:“在下到了洛阳之后,得了尚书右仆射卫公引荐,与杨阜杨义山曾深谈了两日。” “杨公在洛阳可好?”郝昭道:“我在金城多年,也与杨公久识。” “若说雍凉本地出身的官员,继冯翎张公和扶风苏公(张既、苏则)之后,也就是杨公为首了。” 杨阜虽说曾在凉州任太守,但在洛阳也不过是个城门校尉而已。 想来并不得志。 陆逊想了片刻后笑着说道:“杨公身体康健,在洛阳能有什么不好?” “杨公还托我给郝将军带了封书信,还请稍待,我这就出去取一下。” 朝几人笑了一下之后,陆逊缓缓起身,走到隔壁的一间屋子里,直接找到了自己的长史周铎。 “金宁,将洛阳带来的两封书信给我。”陆逊对周铎说道。 周铎从包裹中拿出一个木匣,将其中的两封书信拿了出来:“校尉,这封是卫公给夏侯方伯的、这封是杨校尉给郝将军的。” “我知道了。”陆逊接过两封书信之后,眼神又看到了下面稍小一些的一个信函。 早在刚刚离开寿春之时,姜维就将这个信函塞给了自己。 路上辗转一个多月的时间,陆逊曾有几次想打开这个信函。反正皇帝也不在身边、又没有其余人等可以监督,早知道一些又何妨呢? 无论如何,陆逊还是忍住了。 留住这个信函,多少能为旅途中保留一丝念想。人在异乡,国事家事都已经抛之脑后,若再不留点念想,岂不是了无生趣? 此事周铎也是知情的。 “校尉,虽说未到令居,但此地西都已经比令居更远了。是否要看看陛下的旨意?”周铎心中也是好奇的。 陆逊摇了摇头:“待酒宴结束之后再说吧。” 周铎随即会意,不再言语。 三人见陆逊带着两封书信进来,都有些诧异。 “在下从洛阳带过来两封信。”陆逊一边坐下,一边笑着说道:“一封是卫公给夏侯方伯的,一封是杨校尉给郝将军的。” 夏侯霸与郝昭都不是扭捏之辈,接过书信后当即就读了起来。 夏侯霸一边看着书信,一边自顾自的摸起了下巴。 “有点难办,但也不是不能办。”夏侯霸自言自语道:“还是需要些许时日的。” 陆逊有些诧异的问道:“方伯,何事难办?” 夏侯霸将书信放在一旁,笑着说道:“卫公嘱咐我在各郡中调一千郡兵给陆校尉,供陆校尉在令君屯驻所用。” 郝昭插话问道:“一个州调一千兵,有什么难办的?” “伯道,调兵倒是好说。”夏侯霸看向郝昭:“不过卫公在信中说,要求各郡自备军费用度,这就有些不好办了。” 陆逊问道:“是因为路途太过遥远了?” 夏侯霸点了点头:“正是如此。陆校尉可知凉州共有几郡?” “此事在下还是知晓的。河西四郡从西向东,分别是敦煌、酒泉、张掖、武威。”陆逊扳着指头数了起来:“张掖以北还有西海郡。加之金城和西平二郡,一共七郡。” “凉州这七个郡之间的距离,可不是内地州郡能比的。”夏侯霸说道:“从敦煌到武威,再经令居到西都,这距离也有将近两千五百里了。” 夏侯霸摊手:“甚至此次平叛,我也只是带了武威郡的一千郡兵和武威周边的三千羌骑。” “卫公在洛阳可能误认为各郡转运粮草财物,如内地州郡一般容易。”夏侯霸说道:“不过无妨,那就不按卫公所说,这个军费由州中出了就是。” 陆逊拱手行礼:“在下初到凉州,若无州中支持、实难做事,多谢夏侯方伯。” “无妨,无妨。”夏侯霸笑道。 其实在陆逊之前,几人早就知道朝廷将陆逊陆伯言派来凉州,多少都是有些诧异的。 陆逊此人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虽说夏侯霸与郝昭几人并不知皖城一战的细节,但是大魏素来优待降将,这一点大家都是清楚的。 从数年前的蜀汉黄权、孟达,到去年的东吴韩综,这些降将几乎都给了高位和实职。 陆逊本就是东吴重臣,比黄权、孟达这等人的权责更加重要。陆逊刚一归顺就被任命为护羌校尉,这就足够表明皇帝的态度了。 夏侯霸笑着说道:“陆校尉年长一些,都是替大魏用命的同僚,也不必如此客气的称呼官职了。” “伯言兄,我们彼此互相称字就好了。” 夏侯霸的言语虽然客气,但‘伯言兄’这般称呼直接从其口中叫了出来,无疑还是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客随主便,陆逊此时的心态早已平和。 “多谢仲权了。”陆逊笑着抱拳说道。 “伯言兄,”郝昭说道:“我曾听说东吴也有异族山越?江东之人是如何对待山越的?” 陆逊捋须说道:“伯道有所不知,山越之人其实并非都是异族。” “哦?”郝昭惊讶道:“山越中也有汉人?” “有,几乎一半都是汉人。”陆逊点头道:“其实所谓‘山越’,也被称为‘山贼’或者‘山民’。” “山越之人往往在山中种植谷物、自铸兵甲,并不缴纳赋税。”陆逊解释道:“江东对付山越,通常都是将其驱赶出山,往往选其精壮者为兵、羸弱者为民而已。” 夏侯霸说道:“这山越听起来,怎么与豪右大户差不多?” 陆逊点头:“确实差不多。” “不过此番临羌和西都两县都已收复,此后又将作何安排?”陆逊问道:“外军与州中之兵,又何时返回?” “伯言兄说的对,是到了该议论此事的时候了。”夏侯霸应声说道:“伯道,左将军是如何说的?” 郝昭沉默几瞬后说道:“金城之兵倒还好说,从西都到金城也不是很远。不过冀县的一千兵在两县收复后,恐怕就要返回天水了。” 鹿磐接话道:“正是如此。既然陆校尉已经到了西都,明日开始我就率军返回天水吧。” “左将军说了,最近蜀汉那边颇有些不稳的迹象。即使明日就开始回军的话,到达天水最快也要四月了。” 夏侯霸点了点头:“既然伯道的两千兵在此,如今大局已定、麴英也已逃窜远去,想必也不会兴起什么风浪了。” “明日……明日算了,两日后我再出发返回武威吧。” 陆逊略带疑问的问道:“怎么都走得如此之急?” “在下和仲权兄还是有所不同的。”鹿磐也难得多说了几句:“在下在天水冀县领兵,是在祁山堡之后的对蜀重地。此番冀县的三千兵,我也只领了一千过来。” “既然西平郡大局已定,我也应该迅速回返了。” “而仲权兄带兵来此,武威的郡兵倒还好说。但征发的三千羌骑,虽然不用军费,但粮食马料也是一笔开支,而且回返后还要给赏赐。” “是啊!”夏侯霸点头说道:“历来大魏在凉州用兵,从来都是从快从速。” “家父夏侯征西在世之时,军中都称其用兵‘三日五百、六日一千。’,还不是路途遥远被逼出来的?” “夏侯征西的威名我在江东之时也听到过。”陆逊拱手示意,夏侯霸提到了自己死去的老爹,还是要客套一番的。 当然,陆逊在心中也想到了些其他的事情。比如刘备搞死了你爹,我又几乎搞死了刘备…… 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了。不然说不定自己这个护羌校尉,上任不到三日就会稀里糊涂的‘病故’了。 陆逊说道:“如此说来,在凉州用兵,粮草后勤才是最主要之事了。” “正是如此,我这次从武威来,带的补给也不太多。”夏侯霸笑着说道,用手指了指面前桌案上的羊肉:“不过,再吃几次羊肉还是无妨的。” “伯言兄或许没吃过此菜吧?这是武威县的羊肉,肥而不腻肉质鲜美。细细煮到软烂之后,蘸取些盐就美味至极了。而且绝没有其他地方羊肉那般膻味,可谓一绝。” 方才几人只顾着说话了,连菜都没吃几口。 “武威还在姑臧的北边吧?”陆逊夹了一块羊肉放入口中,感受着味蕾传来的一阵惊喜。 “确实美味!”陆逊发自内心的赞赏了一声:“扬州却没有这般吃食。酒宴中最上品的菜,也就是松江鲈鱼了,几乎是吃不到羊肉的。” “哈哈哈,”夏侯霸笑着说道:“鱼羊为鲜,看来这酒宴上的美味,也要南北合一啊。” “举白!”夏侯霸举起了酒樽。 “举白!”四人纷纷一饮而尽,一时间宾主尽欢。 半醉之后,陆逊结束了酒宴,脚步略微摇晃着向自己的卧房走去。 而长史周铎,就在侧面不远处站着。陆逊朝着周铎勾一勾手,周铎随即会意,跟着陆逊进入房间之后,呈上了皇帝在寿春交予陆逊的信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