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幕渐渐退却,张郃率军在上午出发向东。 除了留夏侯儒在武兴、六千人屯驻修整以外,其余剩下的一万三千多兵、悉数由张郃指挥着向汉中挺进。 皇帝早已吩咐了,取实利而不要慕虚名。 在山路上追击蜀军,除了斩获些蜀军残部、大概率抓不到蜀军的关键角色。这是为了追击的虚名浪费兵力、浪费时间之举。 而向东就不一样了! 诸葛亮率军南逃,这分明是将汉中拱手奉送,这才是最大的实利! 沮县、阳平关……这些沿路城池关隘必然处于惊惧之中。 而且汉中的重要性不必多说,取了汉中又可以借助汉水、与荆州连成一片。 一个抓诸葛亮的概率,还比不上汉中之重! 若是说到汉中,张郃与曹真二人,都能算得上是老熟人了。甚至此时身在军中的郭淮也是一样。 建安二十年,曹操率军十万进发汉中,攻取阳平关后、张鲁军队全线崩溃。曹操率大军北返之后,留夏侯渊和张郃督军在此。 建安二十三年,刘备攻汉中之时,张郃就在阳平关外阻击刘备军队,迫使刘备不得不南渡汉水、翻山越岭屯驻定军山。 建安二十四年夏侯渊死后,张郃被郭淮等人推举掌军。曹操到了之后,在阳平关外负责对敌蜀军的,就从张郃变成了曹真。 阳平关? 对于曹真二人,熟的不能再熟了!简直如同自家后院一般! 八日晚,曹真一日夜行军百里、抵达沮县城外。 沮县不过是小县,又不在蜀汉的防御重点上,如何能抵得住一万骑兵围城的威势? 况且…… 丞相不是在赤亭与魏军对战吗?魏军的一万骑兵又是如何到的沮县?丞相又在哪里? 沮县降的干脆。 随着城门洞开,魏军骑兵迅速从城门涌入,把守了沮县内的各个重点之地,将城防接管了过来。 曹真也亲自召见了沮县长傅昕。 由于已至夜间,曹真又欲知晓阳平关的情况,因而将傅昕叫过来交谈一二。 “降臣拜见大将军!”傅昕快步上前,竟直接跪倒在地拜了起来。 “傅县长请起!你既已经归顺大魏,按照陛下吩咐应得重赏。同朝为臣,又如何要跪拜呢?” “多谢大将军!”傅昕收起了谄媚之态,起身后束手站在堂中。 曹真看向傅昕,这名四旬的肥胖县长,竟一瞬间看起来有些顺眼了。 “还请傅县长交代一下,汉中现在有兵力几何?” “有一万兵力!”傅昕声音干脆的回答道。 曹真略有些诧异的问道:“你是如何知晓这个数字的?” 傅昕拱了拱手:“昔日从祁山退军后,所有退回汉中的人员、军队,都是在沮县城外经过的,在下又如何不晓呢?” 曹真捋须笑道:“那依你看,汉中这一万军队现在应该屯在何处?” 傅昕平静答道:“阳平关两千守军,沔阳两千、南郑四千、成固两千。” 曹真这下是真惊讶了,从席中起身、语气也变得认真了许多:“傅县长是如何得知这项军情分派的?你不过一介县长,应该无从知道这类军情吧!” 傅昕拱手应道:“大将军,在下确实无从得知军情。但在下在大军回返之时,可是率百姓服了运输的徭役。” “从沮县出发的军队,到阳平关少了多少,又到沔阳少了多少。”傅昕笑了一声:“这些又如何能瞒得过负责运输之人呢?” 曹真走近到傅昕面前,盯着这个四旬略胖的县令看了几眼,咂着嘴说道:“沮县我也来过多次了,真没料到还会出你这么一个晓事的!” “明日你随大军一同前往阳平关!若你所说样样不差,我自会征辟你入中军为官!” 傅昕脸上并无惧色,依旧平静的拱手一礼:“谨遵大将军令。” 傅昕走后,曹真独自回想此人的行为,却一时想不通他刚开始时为何那般谄媚。 …… 夺取赤亭,带来的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 得益于故道水的漕运功能,从关中运来的粮食可以直接抵达大军身侧,减少了许多运输压力。 曹真是六日上午、督三万军出发南下的。 这几日内,曹睿也终于有时间、有精力开始处理些后方的政务了。 若细细论起来,这次出兵接近半年的时间,比上次征淮南还要更久一些。皇帝久在京城洛阳之外,仅凭卫臻三日一次的通报,又如何能将政事照顾的细致呢? 就拿几日前、青泥水河谷中交战之时来说,曹睿与曹真、司马懿、陈矫三人一起玩了一天的弹棋。 坐于后方、等待前线决战结果的精神压力,足以令人心中焦灼。 只能玩一玩弹棋、搞一些赌注消磨时间,哪有心力处理政事呢? 司马懿本就是录尚书事、又是东阁重臣,梳理朝政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陛下,辛侍中处有许多积压未决的事项。”司马懿在帐中拱手说道:“臣选了其中最重要的三项,还请陛下示下。” “司空请说。”曹睿点头。 “第一件是临晋、万年两县百姓逃役一案。” 司马懿抬眼看了眼皇帝,继续说道:“二月底之时,临晋、万年两县百姓第二次被征发、前往陇右运粮。” “行至雍县之时,三千余百姓在为首之人陈大、胡宁的带领下,弃辎重而逃、欲要返回本县,杀了监督运粮的县吏。” “辛侍中遣人将陈大、胡宁抓获,三千百姓也发回本县、着各乡各里看管起来。” 司马懿将辛毗原本的文书递给皇帝:“辛侍中建议将陈、胡二人夷三族,三千百姓皆流一千里。” 曹睿翻看了几眼文书,叹道:“冬日运粮不易啊!走了一遭、还要走第二遭!” “司空,辛侍中处有没有统计过,各地运粮百姓死了多少?” 司马懿答道:“近半年来,雍州和河东、平阳二郡服徭役的百姓死了两千余。或是因寒冷、或是因疾病、或是因意外。” “辛侍中只负责关中和河东、平阳,其余各州督运粮草由尚书台负责,辛侍中并不清楚。” “卫师傅也没给朕说。”曹睿轻声道:“十二月至三月底,就按四个月、一百二十天来算,光运粮每日就死二十多人。” “朕已经令各郡各县悉加防护了,却还是难免这种事情。” 司马懿拱手道:“陛下勿要心忧,这也是难免之事。历来大军出征都要征发徭役,冬日死伤根本就是难以避免的。” “即使陛下不发徭役,冬日该死人还是要死人的。” 曹睿瞥了司马懿一眼:“虽说是这个道理,但朕还是不能这般处置。” “告诉辛侍中,为首两名杀官造反之人夷三族,手中沾过血的斩首,其余百姓就不要流千里了,免其他罪行,但要人人抽十鞭子以作警戒!” “若是流千里,不知还要死多少人?诛首恶也就够了。” “遵旨。”司马懿毫不经意般的领命,接着说起第二件事来。 “第二件事,三月初、迁至关中的陇右羌人陆续抵达,辛侍中遣人将其屯在池阳、武功、蓝田、雍县、郑县五地。” “但新迁入关中的羌人普遍有些不稳的倾向。虽然在迁入羌人之时,已经将其原本的种落尽量打乱,还是在各屯田处所内、时有争斗甚至死伤之事发生。” “辛侍中向陛下请示,该用什么标准处理。” 曹睿抬眼看向司马懿:“司空以为该用什么方法处置?” 司马懿拱手答道:“臣以为应该从严、从重处理!” “羌人不服王化,虽然种落首领领了大魏好处,但大多羌人百姓却还是积习难返。” “若争斗致人死伤,首恶判斩,其余皆应严惩!” “司空的意思朕听明白了。”曹睿点头:“对待这些羌人百姓应该恩威并施,但是朕的‘恩’,他们一时半会也感受不到、也体会不到朕的深意。” “但是论‘威’,来的更快也更管用,是也不是?” “陛下圣明。”司马懿拱手道。 “那就告诉辛侍中吧,”曹睿吩咐道:“虽然是朕将他们迁来的,但羌人犯法并无特权,该杀就杀、该惩罚就惩罚,且要从重!” “威慑他们几年,习性也能渐渐改过来了。” “还有第三件事……” …… 政事处理起来千头万绪,但曹睿的基本原则就是尽量爱惜民力、尽快恢复生产。 而曹真八日到的沮县,九日下午便进发到了阳平关外,从容扎下营来。 张郃抛下步军由郭淮在后统领,亲自向前与曹真汇合,商量起进军的军略来。 “张将军,这两日发生的事情都上表陛下了吗?” 张郃点头应道:“已经悉数禀报过了。不过从沮县来的仓促,还未收到陛下的回信。” 曹真点了点头:“不过你说,我们从汉中退走这么些年,阳平关却还是这个阳平关。如今再取阳平关要几日?” 张郃看着曹真带笑的神情,略微想了一想:“五日?” 曹真哈哈大笑:“张将军还真是与我想到一起去了!五日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