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 造币清吏司。 “这是侦缉队的花名册,从即日起,侦缉队就归你二人直辖,凡与币制相关诸事,侦缉队可行侦察、逮捕、审讯等职权,遇事可向御前直呈密奏。” 刘效祖将找出的花名册,递到蒋臣的跟前,眉宇间透着几分复杂神色,“本以为侦缉队即便面世,也要等北直隶境流通新币,至少要占去过半的份额,没想到这才刚有起色,就出现这等状况了。” 蒋臣、何楷表情复杂,心底更是掀起骇浪,仅是刘效祖讲的这些,就让二人联想到一个特殊存在。 锦衣卫! 隶属于天子亲军序列下的锦衣卫,就拥有侦察、逮捕、审问等职权,下设诏狱,甚至能绕开有司处决罪犯,锦衣卫在最巅峰的时候,驾贴下发,朝野惊惧,在那个时候,被锦衣卫盯上的人,就没有能活着离开诏狱的。 “郎中,这个侦缉队跟锦衣卫……”想到这些的蒋臣,在伸手去接花名册之际,却看向刘效祖道。 “不一样。” 刘效祖摇摇头道:“这是陛下当初钦定币制改革时,就下旨命本官秘密筹建的,职权范畴仅限于币制方面。” “这个侦缉队,是陛下考虑到钱法整饬,币制问世的秩序重建阶段,必然会出现各种腌臜事而特别筹建的。” “币制是社稷根脉所在,朝中有司不能干涉,厂卫更不能干涉,你们通过华汇银号查到的一些情况,说起来,就连这个华汇银号,也是陛下整顿币制的其中一环而已,你们应该感到庆幸,庆幸你们最初没有直接去御前。” 这…… 在听到这里时,蒋臣也好,何楷也罢,内心深处无不生出惊意,情况似乎跟他们想的不一样。 “郎中……” 何楷此刻上前,想要说些什么。 “该讲的,本官都讲了。” 刘效祖此刻却摆手打断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你们按陛下旨意来办就行,今后牵扯到侦缉队的事,本官不插手过问,也无权插手过问,记住,侦缉队表面是隶属于造币清吏司,但实则是直归御前的。” 这是刘效祖的敲打,蒋臣、何楷都听出来了。 也是在这一刻,二人知道自己恐将走向一条新路,而这条路,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至于会走向何处,会走到哪一步,这是谁都说不准的。 也是在这一刹,二人的后背生出了冷汗。 他们在想一件事。 如果此前因为假币一事,他们没有去找国舅王升,没有去找自家郎中,而是选择直接将此事捅到御前,那他们会迎来什么呢? …… “……路既然到了他们脚下,那他们就要走下去了。”彼时的乾清宫内,朱由校负手而立,看着天上飘散的雪花,语气淡然道。 “都还算机敏,虽说都有些小心思,但无伤大雅,侦缉队这一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希望能帮到中枢统收铸币权吧,也能通过杀来震慑宵小吧。” 随驾的王升,此刻低垂着脑袋,心跳加快很多。 “至于你…领十杖!” 朱由校转过身来,看向王升道:“这个教训给朕永远刻在心里,从即日起,华汇银号暂缓扩张,先巩固现有的体量,给朕从内部进行层层审查,出了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悔改!!” “银号这一产物,此前是在大明治下存有类似的,但是像跨地域的分级银号,拥有揽储、借贷、汇兑等权限,这还在我大明尚属首创。” “前面没有探明的路可走,每一步都要摸着石头过河,敢走错一步,华汇银号失去信誉是小,但这对中枢造成的影响与破坏,却是难以估量的!!” “臣领旨!” 王升立时就作揖拜道。 看了眼王升,朱由校的表情有些复杂,在假币这件事情上,朱由校对其有失望,但是那又能怎样? 抓了? 杀了? 真要是这样做的话,华汇银号要交给谁去执掌?难道从现在起,就移交到少府去直接统辖? 真要这样做的话,麻烦会更多,隐患会更大。 执掌大明的时间越久,朱由校就越明白一个道理,大明的很多事情,其实都是由人而产生的。 在新的事务出现,势必会引起旧的反对。 无他。 只因既得利益受到了冲击。 改革,改的到底是什么? 就是将旧有群体占据的利益,经由中枢去重新分配与约束,看似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实则却千难万难。 凭什么我的利益,要拿出来重新分配和约束? 华汇银号,在朱由校的眼里,那就是今后大明的中枢银行,拥有定策、发行、调控、监察等特殊职权,彻底将币制从户部等有司抽离出来,作为内阁下辖重要组成机构之一,确保货币主权牢掌在中枢手里! 只是大明没有这种先例,所以朱由校要先主导这一谋划,以私人的形式进行扩张,先奠定体量再说,只有形成规模,由华汇银号明确的体系制度,能够得到多数人的认可,那么后续的改革重组就能推动了。 因为私人更好控制,敢有任何的偏差,直接抓起来就是了,该杀就杀,没有任何可顾虑的地方。 但要是直接叫有司控制住,或者特设有司来搞,那就避免不了的沾染官僚思想,就眼下的官场风气,真要稍不注意,他们敢把天给捅破了。 私人就算再有钱,那也是民,没有官身撑腰,在做一些事情时,他们是有顾虑的,大明是皇权专制,就这一点足以! “前路漫漫啊。” 想到这些的朱由校,轻叹一声道,他所知道的种种,更多只能作为借鉴,却不能直接拿来去用,毕竟大明的根是皇权专制,任何改革与维新,都是紧密围绕这一点来转的,朱由校要是敢把这一点给忘了,那最先死的就是他。 大明要走的路,还有很长一段路程要走,至于在这中间会遇到什么问题,什么挑战,这是连朱由校都无法完全预料的,可是既然决定要走这样一条路,那么朱由校就没有退路可言,他除了走下去,就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