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贼寇蛮横,食古不化,不肯多做让步啊。 他荀虞夔,尽了力了,无愧于心。也只能带着这份条约,回去给知府大人看了。 当晚,荀虞夔又在招待所住了一晚上。 农历八月,晚上已经颇为寒凉。 平日里,到了秋天,荀虞夔数日才洗一次澡。 但今天他颇有雅兴。 这浴缸,浴液,都让他感到享受。 他又泡了个澡,钻进被窝里,美美地睡下了。 荀虞夔睡下了,门外两个值哨的总旗官,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终于,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都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了些什么。 两个脑袋凑到一起,压低了声音: “兄弟,你有心事啊。” “你还不是一样?” “嘿嘿。” 稍微试探一下,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顿时放下心来。 “兄弟,明天就要回府城了,你甘心就这样回去吗?” “你的意思是,投奔榆树湾?可咱们是总旗官啊。就这样丢掉官职,着实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咱们这总旗官,当得也窝囊。田地没分到多少,粮饷拿不足,家人一天两顿饭,勉强混个饿不死。不如直接投了榆树湾。” “说的也是。不过,投榆树湾,不急于一时吧?要不要回家好好商量一下,带着家人一起来投?” “当断则断。我白日里问过村委那个实习生了,他说,榆树湾处于大发展期,正是缺人的时候。咱们早一日投靠,就能早一日受到信任和重视。来晚了,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可是,咱们的家人还在城中……” “怕什么。这么多同袍,都投靠榆树湾了。咱们趁夜偷偷溜走,找村班子投靠。两位大人即使怀疑什么,没有证据,也不会动咱们家人。咱们只要在这里混得好,将来找机会再把家人接过来就是了。” “言之有理。” 两人很快商量妥当。 “两位哥哥,带我一个。” 就在这时,转角处走出几个人,把他们两人吓了一跳。 却是另外几个总旗官。 大家一商量,都准备趁夜逃走。 十个总旗官里,有八个在场。 大家极有默契地没通知最后两个。 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两人家中豪富。 去找他们,万一他们不想投榆树湾,叫嚷起来,吵醒知县大人和千户大人,反倒坏了大家好事。 …… 富春。 赵清玄晚上习惯晚睡,躺在床上刷手机。 因为荀虞夔等住在招待所,赵清玄就特意关注了一下,恰好看到这群总旗官在楼道里鬼鬼祟祟的,好奇之下,多看了会儿,就看到了这一幕。 “有趣。” 赵清玄露出微笑。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一批官兵投靠榆树湾。 这批主动投靠的官兵,再加上槐安城之战俘虏的官兵…… 如今,榆树湾手里的官兵数量,已经有三千多人。 “明军其实并不弱,只是因为拿不到饷银,吃不饱饭,更养不了家,所以,毫无斗志,才会经常打败仗。”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里,将来明军投降满清之后,换身皮,发了饷银,立地就变成精兵了。” “还有流寇,也是在吸收了边军加入之后,才开始变强的。” “所以,榆树湾防卫团也可以收编官兵。” 之后十几年的历史表明,流寇能成功收编明军,满清能成功收编明军……那他赵清玄,必然也能成功收编明军。 赵清玄盯上这批明军了。 尤其是骑兵。 步卒的话,赵清玄还能找一找北洋军等强军的训练方法,隔空投送过来。 找一些良家子,按部就班地训练。 骑兵想要成军,却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但根据现在的形势,榆树湾要想守稳根据地,必须得有一支骑兵。 这一批投降的官兵中,就包括许多骑兵。来的正是时候。 赵清玄打开语音聊天,点击陈婉儿的名字,通知她准备收人…… 第二天一早,荀虞夔洗漱完毕,出门前,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那块钟表。 这钟表,他十分喜欢。 这两天在榆树湾,习惯了看钟表之后,愈发觉得方便。 如果能把这块钟表带走,让随从随身携带,随时可以看一眼,能知道时间……多么方便。 但这终究是榆树湾的钟表。 主人家招待他食宿,他临行之前,若把人家的贵重之物带走……岂不是成了偷了? 荀虞夔所读的圣贤书,不允许他这样做。 荀虞夔的目光,转向那张床垫。 他知道,这张床睡得之所以如此舒适,不是因为床多么独特,而是因为这张叫做“席梦思”的床垫的缘故。 如果能把这床垫带回府中…… 荀虞夔叹了口气,颇为遗憾。 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最起码,现在不行。如果和谈能够成功,将来或许有机会,能找榆树湾村班子讨要一个。 荀虞夔踱步到洗手间。 这浴缸,这抽水马桶,这水龙头,这香胰子、浴液…… 每一样,都让荀虞夔十分留恋。 “罢了。” 荀虞夔一咬牙,毅然走出门去。 他是朝廷命官,是读书人,岂能做那种偷盗之事? 出门,却是没有看到值守的总旗官。 “这些粗鄙武夫!竟然连交接都做不好。身在敌营,如何能让本官门前,连护卫都没有……” 荀虞夔心情不好,啐骂一声。 虽然说,榆树湾若真的要对他们不利的话,只靠杜千户等十几人,是万万护不住他的。 但身为朝廷命官,该有的排场,他得有啊。 如果门口连个值哨的护卫都没有,岂不是要被榆树湾贼寇小瞧了去? 荀虞夔只以为是那些个总旗官交接失误,正准备训斥一番,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 果然,杜千户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百户官,还有两个总旗官。 杜千户脸色难看:“大人,不好了。卑职早上醒来,发现值哨的两个总旗不见踪迹。后来一查,还有另外六个……” 荀虞夔抬手打断了他:“本官知晓了。这样说来,现在只剩下你们几个了?” 杜千户一脸苦涩:“是的,只有我们几个了。” 荀虞夔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 走廊里,装饰华贵。 但是,荀虞夔却是感觉阵阵凉意。 跑了。 不问可知,其他几个总旗官,也都跑了,投靠榆树湾当俘虏去了。 剩下这几个人,除了杜千户和两个百户官之外,仅剩的那两个总旗官,荀虞夔都认识,这两人家中在府城有营生,颇为富裕,羁绊多…… 殊不知,这两个总旗官,也是心中郁闷。 昨天晚上,他们两人住一间标间,一大早起来,就发现大家都跑了。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叫他们一声? 他们也可以跑啊。 可惜,天亮了,杜千户和两个百户官起床了,他们没机会悄悄跑了。 荀虞夔摆摆手:“走吧。” 的确得赶紧走了。 来之前,原以为榆树湾是鸟不拉屎的地方。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在这里见识到了花花世界,以至于连总旗官都跑掉了。 要是再待下去,怕是连仅剩的那两个总旗官,和那两个百户官,也要跑了。 …… 榆树湾村村委会。 八个总旗官跪成一排:“婉儿姑娘,里正大人,各位班子成员大人,我等有心投靠榆树湾,哪怕劳改,也毫无怨言。请务必收下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