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八月十五日，子时。　　 此时的张青刚刚到卫尉府见马云禄。　　 而曹操在丞相府召见了蒋干。　　 “子翼啊！”曹操开口道：“暗桩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这个？”蒋干摇摇头：“不瞒丞相，最近相府公事繁琐，子桓公子又吩咐我主持相府翻修一事，实在是……”　　 “没查出来？”曹操的眼神忽然变的犀利起来。　　 “倒也不是！”蒋干摇摇头。　　 “嘭！”曹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子翼，知道为何要提拔你为军师吗？”　　 蒋干有些心虚的说道：“是因为我的才……”　　 “是因为你的忠心！”曹操道。　　 蒋干赶忙道：“我对丞相忠无二心，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你，现在让我很失望啊！”曹操摇摇头。　　 蒋干不解：“丞相，何出此言啊？”　　 曹操笑了：“你是无暇暗查此事，还是不愿透漏麒麟子之事啊？你自己说，还是要我说？”　　 蒋干吓得一激灵，知道事情瞒不住，赶忙跪在地上叩首：“丞相饶命，饶命啊……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说说吧！”曹操道：“你和麒麟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蒋干赶忙说道：“他他他……他是我三舅姥爷！”　　 “嗯？”曹操皱眉：“三舅姥爷？”　　 “是！”蒋干点头：“当初在江陵城，张青拿着张昭的书信来寻我，若是攀亲论辈，还真就是我三舅姥爷！”　　 “继续说！”曹操道。　　 蒋干赶忙说道：“麒麟子本名张青，字孟义，是江东张昭之侄，《江东概论》就是他写的，借我之手献于丞相！”　　 曹操笑了：“聚铁山伏击江东军呢？”　　 “也是他所为！”蒋干道：“周瑜借暗桩谋害蔡瑁、张允也是他识破的！”　　 “嗯！”曹操点头：“归还江东暗桩，将瘟疫送到江东军大营……”　　 “还是他！”蒋干道：“那识破连环计，反借西北风，水陆夹攻江东军，全都是张孟义所谋！”　　 曹操笑了：“哪一计是你所谋？”　　 “呃……那没有！”蒋干摇摇头，老脸都红了。　　 “嗯？”曹操皱眉。　　 蒋干见曹操面色不悦，赶忙说道：“我虽是借花献佛，但对丞相忠心无二！”　　 “也就剩下忠心了！”曹操点点头。　　 蒋干又说道：“在长沙城时，丞相请我吃鱼，也是张孟义听懂了丞相的深意，我本想以实情告知，但我这位三舅姥爷说，要以反曹联盟为投名状献给丞相，而后再相见！”　　 “嗯！”曹操满意的点点头：“此亦为吾之心！”　　 蒋干赶忙说道：“丞相，张孟义对您忠心胜过我，欺瞒之罪皆在蒋干，还请您不要责罚他，此人确有大才！”　　 “你倒是孝顺啊！”曹操招呼蒋干上前：“过来，陪我喝两碗！”　　 “是！”蒋干点头，缓缓站起身来，拿起酒壶给曹操倒酒，然后退到一旁，又给自己满了一大碗酒水。　　 两人边喝边聊。　　 蒋干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把张青晚上睡觉在被窝里放屁的事情都告诉了曹操。　　 “被窝里放屁—能文能武？”曹操道。　　 “是，能文能武！”蒋干点头：“这都是三舅姥爷教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操捂着肚子大笑不停。　　 蒋干道：“还给周瑜起了个名字叫周老二，孙权叫孙十万，叫张昭是带投大哥，自称是带投二哥，说您是曹人妻……”　　 笑着笑着，曹操忽然不笑了。　　 蒋干惭愧的低下头：“这个……”　　 曹操道：“这个张孟义，还真是个奇才啊！”　　 “是！”蒋干赶忙拆开话题：“回到许都以后，张孟义潜入反曹联盟，为丞相暗查此事，他虽然嘴贱，但是对您真的忠心啊！”　　 “嗯！”曹操点头：“我知道了！”　　 蒋干道：“丞相，那这些事……”　　 曹操道：“这些事，以后就烂在你肚子里，不要再同任何人提起！”　　 “明白，明白！”蒋干重重点头。　　 蒋干是赤壁之战的大功臣，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哪怕是冒领的，曹操也会认。　　 一旦掀开这个盖子，蒋干要论罪，曹操这个失察的丞相也会遭人诟病。　　 而张青纵然因为赤壁之战得到提拔，也会丧失掉江东暗桩的身份。　　 不再提及这件事，是三方共同默契。　　 曹操要的，只是蒋干亲口承认而已！　　 丑时，书房门被敲响。　　 “何人？”曹操问道。　　 曹丕道：“父亲，出大事了！”　　 “进来说！”曹操道。　　 “咯吱！”曹丕推门而入，见到蒋干也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吧！”曹操道。　　 曹丕点点头：“自嵩山一行以后，麒麟子趁夜前往卫尉府，已探得事情，马腾要于明夜谋反！”　　 “什么？”曹操大惊。　　 蒋干：“谋反？”　　 “是！”曹丕点头：“兹事体大，麒麟子要求和父亲当面相商！”　　 “嗯！”曹操点头：“立刻备马，带我去见他！”　　 “是，父亲！”曹丕拱手示意。　　 蒋干道：“丞相，在下……”　　 “汝随我同去！”曹操道。　　 “遵命！”蒋干拱手示意。　　 丑时一刻，曹操换上一身粗布麻衣，随蒋干、曹丕乘马车从后门出了丞相府。　　 丑时三刻，曹操踏进了周府院内。　　 书房内，烛光闪烁。　　 史阿和薛欢早就守在房门外了。　　 “见过丞相！”史阿拱手示意。　　 薛欢：“丞……”　　 曹操道：“常安小兄弟，不记得我了？”　　 “你是……吉利兄？”薛欢恍然间认出了对方。　　 曹操这身衣服，正是先前出城钓鱼的装扮。　　 蒋干厉声呵斥薛欢道：“混账东西，这是丞相！”　　 “丞……相！”薛欢吓得一激灵，赶忙跪在地上：“薛……欢见……见过丞相！”　　 “起来吧！”曹操抬手示意。　　 “谢……谢丞相！”薛欢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双腿依旧不停地发软。　　 史阿打开书房门，伸手示意：“丞相，您请！”　　 “嗯！”曹操点头，快步进入书房。　　 史阿顺手关上了房门。　　 书房内，张青负手而立，见曹操入内，当即躬身行礼：“张青，见过丞相！”　　 曹操弯腰低头，用一种近乎猥琐的姿势打量着他。　　 张青身高八尺有余，相貌英俊，风流倜傥。　　 “丞相何故这般看我？”　　 “哈哈哈！”曹操笑了：“好一个江左麒麟子，果然仪表堂堂，无愧为张郎之名！”　　 “丞相谬赞了！”张青拱手谦虚。　　 曹操道：“汝不是那颍水河边钓鱼的常成了？”　　 张青一愣，随后醒悟过来：“丞相是那钓鱼的吉利兄？”　　 “哈哈哈！”曹操笑了：“正是，吾小名吉利也！”　　 “惭愧，惭愧！在下倒并非是常成！”张青不禁摇头，谁能想到真有人叫吉利啊！　　 “坐下聊，不必拘束！”曹操挥挥手，率先落座。　　 “是！”张青点点头，恭敬的从旁落座，哪怕这是他的书房。　　 曹操拿起桌上的茶壶，为张青满了一杯茶水。　　 “谢丞相！”张青拱手示意。　　 曹操道：“《江东概论》是你写的？”　　 “不是！”张青摇头。　　 “嗯？”曹操惊讶。　　 张青道：“本是我二叔与我一同编纂，在下顺手牵羊，借蒋干之手献于丞相！”　　 “哈哈哈！”曹操大笑：“聚铁山设伏，识破周瑜连环计，一战击溃江东，都出自汝之谋？”　　 “是！”张青点头。　　 曹操道：“汝为出自张氏，汝叔父为江东重臣，为何反助我啊？”　　 “说来话长啊！”张青不禁摇头。　　 “无妨，慢慢说！”曹操伸手示意。　　 张青点点头，缓缓说道：“吾出自徐州张氏，因中原战乱二叔前往江东避难，与吴郡张氏合家，后投效孙策！”　　 “嗯！”曹操点头：“孙策少年英雄，可为人主！”　　 张青摇头：“孙策遭许贡三门客所杀，江东主少国疑，六郡之地皆陷入混乱，那时我便要北上投效曹公，奈何年幼，加之二叔多番劝阻，故而留于江东，直到丞相南下荆州，我同二叔极力劝说吴侯率江东文武归顺朝廷！”　　 “哈哈！”曹操笑了：“有所耳闻，张公有带投大哥之称，汝为带投二哥！”　　 张青摇头苦笑。　　 带投大哥和带投二哥之名，只有江东少数人知道。　　 可见，曹操是把自己乃至张氏查了个底朝天。　　 “可随着鲁肃将诸葛亮带到江东，吴侯突然变了心，死活都要对抗朝廷！”张青摇头：“那周瑜更是将我定为投降派，要拿我的人头向江东士族示威！”　　 “嗯！”曹操点头。　　 张青继续说道：“我张氏初心不改，故而出逃江东，潜入荆州江陵城，奈何身份低微，只得借蒋干之手为丞相献计献策！”　　 曹操笑了：“如此说来，汝助我破江东，非你一人之心，而是张氏之愿？”　　 “正是！”张青点头：“二叔曾言，天下英雄无非曹刘，能一统天下者，非曹操不可！”　　 曹操问道：“那为何不投刘备啊？”　　 张青笑了：“刘备跑的太快了，怕追不上他的脚步！”　　 “哈哈哈！”曹操大笑起来，随即问道：“那孟义是如何评价我的？实话实说！”　　 张青道：“英雄，枭雄，奸雄也！”　　 曹操问道：“何为英雄？何为枭雄？何为奸雄？”　　 张青缓缓说道：“丞相出任洛阳北部尉，秉公执法，以五色大棒杀蹇硕叔父，黄巾军作乱，奋勇杀敌，此为英雄也！”　　 “说得好！”曹操点头。　　 张青又说道：“刺杀董卓不成，敢以矫诏召天下诸侯共伐董卓，虽事未成，亦于东郡起兵，称霸兖州，招贤纳士，欲谋大业与天下诸侯相争，此为枭雄也！”　　 “继续说！”曹操满意的点点头。　　 张青道：“天子东归洛阳，召天下诸侯入洛阳救驾，却无人相救，丞相率兖州之众，迎天子入许都，重树汉室光辉。然天子不信任丞相，暗授玉带诏于董承谋杀丞相，但丞相没有废立天子，以杀董氏而终，此为奸雄也！”　　 曹操摇头：“吾有屠徐州之恶，亦有奸臣之名，如何称得上这雄字？”　　 张青道：“成王败寇，自古如此，若丞相能一统天下，纵然改朝换代仍旧青史留名，若不改朝换代亦为周公也！岂止是奸雄？若丞相不能一统天下，自然是毁誉参半，只为奸雄也！”　　 曹操突然沉默了。　　 张青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真知灼见，宛若当年郭奉孝。　　 张青继续说道：“我入曹营，只为辅佐丞相重拾旧山河，成就千古霸业！”　　 “哈哈哈！”曹操爽朗大笑。　　 从这一刻起，他已经从内心深处认可了张青，足以和郭奉孝比肩了。　　 “丞相还有疑虑吗？”张青开口问道。　　 “没有了！”曹操摇头：“聊聊反曹联盟之事吧！”　　 “嗯！”张青点头。　　 尽管他是从赤壁开始就为曹操出谋划策，但今夜却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不能打消曹操的疑虑，就无法取得曹操的信任，他的计策便也无法实行。　　 “联盟之主为陈公公，背后是天子，想必丞相已经知道了！”张青道。　　 曹操点头：“已经知晓，但天子是否参与，有待商榷！”　　 自衣带诏事件后，曹操和天子已经分心了。　　 曹操没有废掉刘协，一是因为不想效仿董卓，二是因为天子是个聪明人，知道进退。　　 双方已经达成了默契，曹操执掌朝政，天子还是天子。　　 但如果打破这种默契，双方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张青道：“西凉马氏为青龙堂，江东为玄武堂，至于那白虎和朱雀两堂，一个负责传递消息，一个在许都毫无根基，说是散兵游勇都不为过！”　　 曹操摆摆手：“首患为马腾，此二者，不足为虑！”　　 尽管北方已经平定，但各地常有作乱之事。　　 少则数百人，多则数千人。　　 但也仅仅局限于一县、一郡之地，成不了大气候。　　 对曹操来说，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张青又说道：“名为联盟，实则各怀异心，马氏绕过了陈公公，邀我一同商议谋丞相之策，时间就定在中秋夜，也就是明日！”　　 “哈哈哈！”曹操笑了：“我倒是很好奇，马腾到底想如何谋我？”　　 张青摇头：“马腾没有将全盘计划告诉我，但我也猜出一二！”　　 “说说看！”曹操伸手示意。　　 张青点头，缓缓说道：“城中有五千守军，绝对遵从丞相，若是算上许都令满宠手下的兵马和丞相府私兵，足足有万人，城外许田大营有数十万大军亦听从丞相调令！”　　 “没错！”曹操点头。　　 张青道：　　 “我料想，那马腾的人已经潜入丞相府已久，盗取丞相兵符，调走城中五千兵马！”　　 “买通城门令，放三千西凉老兵入城，挟持曹丕。”　　 “以曹氏嫡长子之名引三千西凉老兵入城，如此便有八千人！”　　 “最后，无论中秋宴会是在丞相府还是在皇宫，马腾都可以用这八千兵马取丞相性命！”　　 此言一出，曹操已经是后背发凉。　　 盗走兵符，调走城中守军，完全可以做到。　　 纵然是曹休和曹真，也不得不遵令。　　 挟持曹丕，以曹氏嫡长子之名起兵造反，丞相府私兵分不清情况。　　 许都令满宠难辨是非，必然错过战机。　　 而马腾手上有五千兵马，职责是守卫天子。　　 尽管这些人的确是曹操的人，不一定会死心塌地的同马腾造反，但完全可能顺势而为，扶持嫡长子曹丕上位。　　 但马腾还有三千私兵，足以冲入丞相府亦或是皇宫杀他。　　 张青道：“马腾令我挟持曹丕公子，纵然挟持失败，也不影响马腾的大局！”　　 “是啊！”曹操点头：“马腾，好算计啊！”　　 莫说挟持不了曹丕，就算盗不走兵符，马腾仍旧有一战之力。　　 即便是三千私兵不入许都，仅凭手上的兵马，马腾也可以和曹操以死相搏。　　 没有张青告知实情，曹操等于被蒙在鼓里。　　 根本来不及应对马腾的作乱。　　 张青道：“丞相是否心已乱？”　　 曹操摇头：“马腾之谋周密详细，已令吾措手不及啊！”　　 张青却笑了：“丞相安心，吾已有良谋，可见招拆招，保丞相安危，保马腾必死，保许都无事！”　　 “哈哈哈！”曹操笑了：“孟义速速说与我听！”　　 张青道：“中秋宴会必须设在皇宫，命曹休、曹真接管皇宫五千守卫，派满宠带兵接管城门，派大将持兵符出城调兵入许都，在城外围杀马腾三千私兵，至于那丞相府的暗桩，我和曹丕公子便可将他拿下，而丞相只需在皇宫与天子和群臣共度中秋佳节！”　　 曹操抬起头，静静的望着张青的双目：“孟义，你知道我此刻想到了谁吗？”　　 “不知！”张青摇头。　　 曹操道：“未雨绸缪，能料敌于先，非郭奉孝莫属，但今日，你已经胜过郭奉孝无数！”　　 “丞相谬赞了！”张青拱手道：“在下才疏学浅，岂敢与郭祭酒比肩？”　　 “哈哈哈！”曹操大笑起来：“军师祭酒一职，日后必为你所得！”　　 张青赶忙说道：“能为丞相效力，已是心满意足，不敢贪图荣华富贵！”　　 “哈哈哈！”曹操大笑起来：“待此事过后，吾与孟义一同把酒言欢！”　　 “恭候丞相佳音！”张青拱手示意，起身送曹操出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