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步广里,羊府大门上的尘灰尚未落尽,羊安便被匆匆而来的蹇硕召进宫里,仿佛他的一举一动尽被掌握。 一路跟着入了北宫,三弯二绕得拐进永乐宫,羊安心中一阵的莫名。后宫不得干政,董太后也甚少接见外臣,他不晓得这又是唱得哪出? 左右进出的采女、官婢却晓得今个太后要接见未来孙婿。一个个见着羊安不是盈盈施笑,便是彼此窃窃私语。 宫中正殿,董太后早端坐其中,叩拜请安自是必不可少的流程,其后的闲聊家长亦使羊安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话说回来,若撇开彼此身份差异,眼前的妇人分明便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辈。 拜谒完永乐宫,那蹇硕仍在宫外候着,待见羊安,又忙上前两步道:“侍中留步,陛下还在天禄殿侯着呢。” 羊安于是边走边道:“蹇贵人,我今个刚进洛阳城,太后、陛下便先后召见,不知此中所谓何事?” 蹇硕嘿嘿一笑,回道:“回侍中,宫里的事情,咱可不敢乱说,不过侍中放心,可非甚坏事,倒是桩喜事。” “喜事?” “正是!” ………… 天子赐婚万年公主。天禄殿里,蹇硕宣读的这道圣旨看似出乎意料,结合前事却也合情合理。只是搭上蔡家姐妹这对超高的陪嫁规格,难免让羊安惊讶。 虽说以他今时今日位居列侯的身份,完全满足庶民一夫一妻,士娶一妻一妾,卿大夫可娶一妻二妾,诸侯一夫一妻八妾的汉律。 然蔡邕又是如何答应二女同嫁一人为妾,这桩不甚体面的婚事? 还不待他寻出其中答案,眼前浮现的冯盈面容又教心中另生别样波澜。美人颦笑,应犹历历,没来由的让他一阵痛楚。 陈情拒旨,他羊安是断然不敢的。即便两汉陈情拒旨的比比皆是,然公主嫁娶终究涉及皇家体面,非是平常升迁可比。而理智亦告诉羊安,尚公主于日后乱世好处颇多。 天人交战终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持久,理智与情感亦只在瞬间便分出胜负。羊安心中不甚痛快的领了圣旨,谢了皇恩,只暗叹一句造化弄人,终究要负冯盈对方良多。 可他负的又哪里只冯盈一个? 中宫聂韵熙寝殿。 “聂贵人?聂贵人?”小黄门常晖小心的唤着自家主子。 聂韵熙这才回过神来:“哦,你接着说,方才说哪了?” 常晖却没回她,知道:“贵人今日可是不高兴?好端端的怎便落了泪?” 聂韵熙这才察觉自己失态,淡定的抹去眼角将要划落的泪珠,边玩着手中的女红边道:“风尘迷了眼,不碍事,你接着说罢。” 寝宫里哪里来的风尘?常晖自然猜到自家主子定是听到羊安婚事,这才伤心难过。方才的高兴劲儿瞬间烟消云散,只道:“奴婢这话都说完了。” “哦,如此便退下吧!” “喏~” “等等。” “贵人还有何吩咐?” “替我备份礼,等寻个日子,遣人送去羊府!” ………… 都说好事不出门,羊安却不晓得为何天子前脚宫中降旨赐婚。后脚,步广里甭管生人、熟人,但凡见着他,都拱手祝福。 一路拱手回礼的羊安好不容易回到府中,伏均却早已等候多时。 却说那伏均见了羊安,伏地便跪,道:“大舅哥在上,请受妹婿一拜。” 这一幕似曾相识,羊安已然猜到大概,也不去扶伏均,只佯怒道:“兄弟我在外出生入死,你倒好,不在城外相迎也就罢了,这般姿态又是为何?”“大舅哥,我冤枉啊,前番得知大舅哥将回洛阳,我这心里是高兴啊。可这日盼,夜盼,好不容易把您盼来了,可陛下一道口谕便把我爹连同妹婿我一同召进宫里。”伏均说罢,便佯装掩面而哭。 羊安又岂会不知他斤两,道:“行了,你也别一口一个大舅哥了,我听着心烦。且问你,陛下召你前去可是为公主婚事?” “不敢瞒大舅哥,正为此事。” “知道怎不寻机会通知我?” 伏均委屈道:“我这不是方才出门便见你被蹇硕带走嘛!” “罢了。”羊安说着,剑眉轻跳,又问:“说吧,你这般到底为何?” 伏均小声嘟囔道:“你何必明知顾问嘛!” “你可想好了,让你说你不说,以后可你要求我。” “哎哟,大舅哥息怒,我说,我说!”伏均说罢,心中鼓了鼓勇气,道:“方才堂下见二娘,琼花玉貌、清扬婉丽,故而一见倾心,还望大舅哥成全。” 羊安笑道:“我家大娘亦是冰清玉洁、天生丽质,何故单单对二娘情有独钟?” 伏均脱口道:“大娘不是与中山甄家已有婚约?” “咳,咳你知道的倒是不少。”羊安说罢,立马换脸道:“若非如此,你怕是要一箭双雕了?” “那是自然,肥水不流……哎哟大舅哥,我伏均岂能这般不堪?” 看着伏均这般紧张,羊安再憋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伏均见状这才反应过来,怒道:“好你个羊叔兴,又戏耍于我!”他说罢,起身欲打。 羊安忙道:“莫闹,说正事儿呢,说合二娘自然简单,只是这婚姻大事,非得儿戏,你爹娘那边?况且二娘如今尚幼。” “爹娘那边我自会说道,二娘未过及笄,也可先定婚约,如何?” “好,那便待你说定爹娘。” “不过说起来,今日董太后可没为难你罢?” 羊安不解道:“自是没有,为何这般发问。” 伏均道:“承光殿(太子东宫)悬而未决,太后属意董侯,而万年公主又与史侯一母同胞……” 羊安自然明白弦外之音,答道:“我道是何,叔起你多虑了。我朝非列侯不得尚公主,纵观天下适者,何人不是家世显赫?而我羊氏世代孤悬于朝,独善其身,如今我怕是于史侯最无助益人选。太后非是寻常妇孺,这些道理自当看破。我在意的倒是蔡师如何同意将二位师姐嫁我为妾?” 伏均道:“此事我倒知晓一、二。” “哦,此中有何隐情?” “听说陛下与蔡祭酒做了不小让步,此番蔡家娘子出嫁,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皆按公主正娶礼,唯请期、迎亲与万年公主一并。蔡祭酒这才应允此事。”伏均说罢,又道:“此番婚事天子命我爹主持,他不日怕便要来寻你商议了。” 羊安这才了然,心道:难怪了,天子当真是给足了蔡家脸面。转而又与伏均道:“叔起,最近我怕是不得空闲了,有件事拖你去办?” “何事?” “替我往洛阳郊外寻一处宅子,越大越好,此外,再替我寻些个治印工匠。” …………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扬州九江寿春,一袭白衣的少女正对着绵绵春雨独自落泪。远在洛阳的心上人定下婚约,奈何要嫁他为妻的却非是她。 “且让娘子静一静吧,周辰,你日后可切莫学那负心人。”远远站在身后的碧儿看着自家娘子伤心的模样,这般教训着府上新来的护院。 化身冯家护院的陈辰无奈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