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道:“小姐,坊间传言他诗词清丽,歌声激越,要是请他来清唱,小姐伴奏,那一定又是一段佳话!。” 桂香姐低眉正坐,手扶琴弦。 不知道是丫头说得太过于夸奖还是沈思桓对宋湉的诚服,桂香弹曲调的时候,他正在小声的哼着宋湉那首歌曲。桂香一曲终了,低头沉思一会,又好似在回忆与宋公子交往点滴,宋公子救她一命之后就不再见面,心下甚是惦念,想着沈思桓这首词有可能出自宋湉之手,于是向沈思桓讨要词。 沈思桓正有此意,他是想听听桂香所唱与宋湉有何差别。毕竟将喜欢的东西与喜欢的人分享是人之常情。桂香拿着词儿轻声读道:“戏一折,长袖起舞,唱一曲悲欢离合,无关我;扇开合,琴瑟响又落,戏中情,戏外人,凭谁诉。往日喜怒哀乐都融入笔端,陈词滥调又如何,白骨燃青灰,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桂香读罢沉思片刻问道:“这首词好奇怪,节奏是有的,可没有现成的词牌名可套上,究竟是个啥词儿呢?” 沈思桓见问,仓促间全盘脱出,笑道:“反正不会是我做的。一首好词自然逃不出格律、韵脚,诗作讲究对仗。而他这首词要格律没格律,对仗就更加不用说了。”说罢一旁端着瓷杯揭开盖子,让杯中雾气升腾遮掩他略带一丝不满的情绪。他对宋湉爱恨交加,无论宋湉作出啥子诗词总是有一帮人喜欢,这风头甚至盖过了潘文良。 桂香想起宋湉作的《大江》那首词,那首词虽有些俗气,但唱起来却气势非凡。她正想开口,丫鬟却说了出来:“公子所吟诵之词想必定是宋公子所作!宋公子何时成了你家座上客了?” 赵世道:“那倒是不假,不是沈公子请他做座上客,而是宋公子三天两天往沈家跑的。这没有词牌名的词嘛自然也是他做的,我们公子作词都是名牌大词的!” 芸儿道:“那就奇怪了,这词读起来倒是朗朗上口,咋就没词牌名呢,‘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芸儿边读一边思索突然她双手一合笑道:“有啊,这是浪淘沙!”于是桂香也拍手称是。 那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说出来桂香和芸儿想说的话:“我们家小姐既想见你,也想见见宋公子,” 沈思桓想了想道:“要见他也容易,他是个贫穷的破落户,住在石头亭子一间破房里,只是你们出清苑不容易的。” 这话说到桂香、桂兰心坎上去了,她们如今是老鸨卢妈妈的人,凡事都要听她的,卖身的人就没有人身自由。啥时候缴了赎金,啥时候便有人身自由了。沈思桓见她们个个若有所思,也猜到她们所想之事,将桂香赎身,沈思桓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今儿又赌咒发誓地又说一遍:“等我有钱了就将桂香赎出来。” 芸儿听了嗔道:“公子好偏心呢,赎她不赎我,她是金凤凰,我是鸡儿鸭儿的么?”说罢故作生气地将身子转向一边去。 庄长青笑道:“芸儿有芸儿的美丽,公子若是钱财够了就将你们两人都赎出来,若是不够的话,我来赎芸儿姐,公子赎桂香姐。我跟公子交好,桂香与桂兰交好,你们两个是好姐妹,我和公子是好兄弟,岂不两得其便?” 桂兰问道:“此话当真?我可记着的。” 沈思桓和庄长青听了赌天发誓一番安抚两个女子。两个女子才破涕为笑,她们弹琴唱歌,将宋公子那首词唱了还几遍,还觉不过瘾。沈思桓几个兄弟们也喝得醉醺醺的。老鸨见他们喝多了,便让于春城叫几个小子扶着他们出了门,桂香、桂兰也送出来了。看见她们歪歪斜斜地上了马儿,正还担心他们从马上摔下来。沈思桓坐在马背上对桂香道:“姐儿别急,等我好消息!攒够了银子来赎你。”说罢打着酒嗝儿,骑着马儿嘚嘚地离去。 到了家门牌坊前,已经日暮时分,沈思桓与他的那帮兄弟分手,挥手道:“兄弟我没事儿!你们回去吧!” 赵世道:“师父,我扶你上去吧?你有些醉了!” “你们都给我回去,我没醉。”说罢将赵世推了一把,酒后的力道出奇的大,这一推,赵世居然没站稳,一屁股坐地上,爬起来跟沈思桓作别。 沈思桓见他们走了便靠在石头狮子上然后慢慢坐在地上。他看见他的房子装扮得红红火火的,到处挂着大红花灯,对联也是红色的,门房柱子、椽子、梁木、门窗都是红油漆漆过。他带着红花,站在仪门口迎接这一顶红色轿子,两个丫鬟搀扶着一个披着红头巾的女子下轿子。他知道迎娶的正是他喜欢的桂香姐。外面锣鼓喧天,迎亲的队伍挤满了他家的演武坪,丫鬟女眷们陪着新娘步步走向房里。房里红灯笼高高挂。在花厅里面,主持人高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突然觉左脸火辣辣地疼痛,他醒来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沈家福气得脸色发白,指着他鼻子骂道:“孽子,天天想着窑子里的女子,成什么样子?” 龙氏劝慰道:“桓儿也有这么大了,依我说花点银子将桂香买回来,让桂香归劝读书,只怕他就听了。” 沈家福大吼道:“休想!将一个勾栏里的女子娶回来,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沈母道:“依我说早点给他抓一路亲倒是正当,整日这般闹腾也不成样子。” 沈家福怒气难消:“孽子,你到底想变成什么样的人?” 沈思桓揉了揉眼睛,打着呵欠,见他父亲慢慢怒容,于是走到老太太身边,拉着老太太耍痴耍嗲地,弄得老太太将他搂在怀里,将沈家福批评一顿。他见父亲消了一些气于是低声道:“爹,你儿子不是不想变个好人,你看如今我门家家已是富贵之极,我就想做个富贵闲人!” 沈家福叹息着,向两个家丁摆摆手道:“扶他去房里歇息去吧!” 学堂、青楼。茶肆里早已传颂宋湉那些名不见经传的词作。因为宋湉的歌喉好听,许多人便咿呀地学者,毕竟那样的年代没有留声机,没有唱片公司。一曲歌唱罢便没有踪影。那些闲散之人哼哼唧唧地唱着,各唱各的调子,各有各的韵味,他们可以把一个粗狂的歌声唱成清幽的歌声,把欢悦的唱成一丝忧愁的,把悲壮的唱成哀怨的。许多人知道这些词曲出自宋湉,但真正见过宋湉的人却不多,大抵只知道这个人物。 欧阳家族的私塾是在郊外,有两间房舍,一个叫于连元老先生教学几个孩子,也听到了外面传唱的,就是地下几个小孩偶尔也哼哼唧唧地唱上几句。今日上了两节课,也想考考宋湉学识。让他将四书中的大学重要章节当着几个学生的面背诵出来,宋湉也毫不含糊,几乎通篇背诵下来。又让宋湉李沐阳应景做了一遍文章。至于文章他也是粗略看了一会子,觉得确实不错。 其实他心里有个郁结,就是那束脩的事情。私人请的先生与龙山学堂不一样,龙山学堂的先生是领‘工资’的。私人请的先生是靠束脩养活的。束脩便是学生的供奉。虽然欧阳礼每年给了一定的束脩银子,那些银子自然不够他开销。 下课后于连元将宋湉扯到一边,低声道:“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学业进步神速。只怕老夫难以任职了!” 宋湉琢磨一会,心想着明显是下逐客令了,虽然只是几个学生,偶尔也听到学生们谈论束脩之事,都说老先生要束脩多,因自己钱财也不多,问道:“老先生,学生本是一个孤儿,身边的银两也不多,这里有五钱银子,略表寸心!” 那老先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收那点丁银子。宋湉知道是自己银子少了。还不到中午便收拾自己东西回家去。宋湉走了一段路,李沐阳便追来,喘着气喊道:“宋兄,等等!” 宋湉回头李沐阳已经到了身后。 “宋兄,为何要回去?不来了?” “也没什么,在家自学吧!” 李沐阳拍拍宋湉肩膀道:“那老东西诈你银子了?我知道这个老东西人品也不咋的,曾经向我暗示过,说束脩的礼物少了,后来我老娘送他两匹布才罢了。明日我去给你交一点银子就是。” 宋湉知道李沐阳真的将他当兄弟一般,拍拍他肩膀:“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