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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楔子(下)

宋词风流汴京恨 春汐.Z 5039 2024-12-19 03:00
   红梅老媪一直坐在坑边的一把椅子上,紧张地观看着下面的动静,闻听碑文是首词,精神大振,她问:“碑上刻着词牌吗?开头一句是什么?”   有人大声地冲着上面喊:“词牌是《看花回》!”   红梅听了咯咯大笑:“咯咯,不用往下说了,老身记得这首词,这是柳七早年写给那个高丽王子的词,他们是生死之交,和一个叫做秀香的著名歌女打得火热,共同建造了这座桃花院。秀香出地,王子出钱,柳七培养歌女。从天圣年间建起这座豪华歌馆时起,就流传着桃花院里埋宝藏的传闻,这下子无可怀疑了,这块碑说明传说的事都是真的,藏宝之事肯定是他们一块儿干的。”   说到宝藏,老太太口水直往下流,“哎哟,你们是不知道,那个王子得有多少宝贝呀!光是稀有的东珠就是成箱成箱的,一个个都跟元宵那么大,他高兴起来拿东珠扔着玩,就跟咱们掉了几颗蚕豆似的,一点都不心疼。”   旁边的人也有的跟着流开了哈喇子,起着哄地说:“老太太,您就没弄上两颗?”   “弄个屁呀,我那个时候还在娘肚子里转筋呐。”   周围的哄声更大了,“没错!他要不是宝贝东西太多,干嘛下那么大功夫,把个歌馆建得跟迷宫似的?”   “嗨,这个老太太真神了!举报、指认、挖掘,一点不差。”   有的泼皮听入了神,开始在心里盘算,只要一发现了东珠,立刻扑上去抢两颗,趁人不备吞到肚里,走的时候,不怕他金人搜身。   红梅被哄得心花怒放,意犹未尽地说:“你们听我唱唱这首词。”她拿捏着嘶哑的嗓子唱道:“屈指劳生百岁期…红颜成白发…尘事常多雅会稀…醉乡风景好携手同归。”   一个老太太记忆力这么好,人们并不奇怪,要知道,红梅当年也是出了名的歌女,是狂热的柳词迷。   但是此时,人们只想知道这件事与财宝有关就够了,眼前的火把幻化成东珠的光芒,嘈杂的声音有如东珠叮咚的碰撞声,没人再听她絮絮叨叨地唱下去。   徐秉哲、范琼、王孝迪等有头有脸的七八个人,一看见石室是空的,就成了霜打的茄子。他们完全丧失了信心,蹬着梯子从石室里爬了上来,挤出人群,一个个面无血色,低垂着头。   他们凑在一起要商量对策,如何向金人解释,这样的结果是交代不过去的,惹恼了金人,他们一个也活不了。范琼说,我去把桃花院的主人抓来。   坑里的人还在不停地挥动着手里的锹镐,敲打四面的石壁和脚下的石板,寻找哪里还有暗格。   兴奋、刺激、失望种种情绪早就冲昏了头脑,有人急得跺脚捶胸,就像拼着性命挖开古墓,却没摸到陪葬品一样失望。完全忘了这是在为金人寻宝,自己只是个卖苦力的,发掘的宝贝再多,跟自己也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一个举着火把的人走了一圈,叫道:“这四面墙上什么都没有,每面墙上就写了一个字,大、望、所、失,什么意思?”   开封府一个叫黄亶的吏员醒过神来,三角眼斜楞着看看斑驳的四面墙,冲着对面人的脸上吐口唾沫,轻蔑地说:“呸,什么大望所失,那是大失所望!娘的,一定是有人把财宝转移走了,还留下这四个字来羞臊人,墨迹还很新,不会有上百年,一定是转移财宝时写的。”   所有人的期望都破灭了,就像红梅老媪说的池塘那样,石室也是个幌子。   黄亶气得不得了,他嘟嘟囔囔地骂着,池塘藏宝是逗你玩儿,修这么大的地库还是逗你玩儿,那人是脑子有病吗?   他不停地跺脚、踱步,忽然发觉脚下异常,地面发出空空的声音,他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失声叫道:“呀呀呀,下面还有一层暗室哪,险些被骗了!”话声一落,所有的工具又都砸向地面。   “别乱砸!既然是暗室,肯定有暗门,赶紧去找。”人们听了又四下去摸索石缝,一个叫赵亮的痞子围着碑座转了两圈,常见的碑座不是王八就是龟,这个碑座是一条卧着的青龙。   他兴奋地大叫道:“找到啦!找到啦!青龙代表的是王室嘛,这个宝库是高丽王子建的没错了吧?哎,别挤别挤!让我再好好琢磨琢磨,嘿,快看,青龙的眼睛是镶上去的,那一定就是暗门的开关!”   火把照耀下,青龙的眼睛似乎冲着贪婪的人群眨了眨,发出碧绿的幽光,像是在告诉人们,没错!猜对了!   “哪那么多废话呀,砸吧!”一个壮汉手握着大锤,蠢蠢欲动。   红梅旁边站着一个黑瘦中年汉子,不错眼珠地看着下面的动静,忽然失声尖叫道:“哎呀,快停下,千万别砸!那是翡翠玉石!”随着话音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红梅惊叫一声:“哎哟,我的儿耶,谢吝你不要命啦!”   大锤已然抡起,收不住势,只听“噗”、“啪”两声响,噗是谢吝脑浆迸裂之声,啪是龙眼破碎之声。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刻有人扯着谢吝的腿拉到一边去,汴京城这时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   大锤二次抡起,响声过后,龙头上露出碗大一个黑洞,黄亶探手进去,摸到一个金属扳手。冰凉凉,滑溜溜的,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泼天的富贵是老黄我发现的,等着他的就是享不尽的富贵荣华,他兴奋得大叫着:“有救啦!有救啦!快去通知府尹,找到去下层宝库的开关啦!”   他立功心切,要抢头功,不等府尹到来,便用力一扳,只听嘎吱吱石头错缝的声音,上上下下的人们都像被声音定住了一样,纹丝不动,连咳嗽都强忍着,一个个屏息静气,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嘎,吱吱,嘎,吱吱……,”声音就像红梅老媪刚才的唱曲,钻入耳朵实在难听,心里又痒又痛,所有人都强忍着,感觉时间怎么这么慢呀,声音怎么还不停?   所有的火把都集中到碑座这里,黄亶手抚着青龙的头,感受着龙首的轻微颤动,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和龙首的颤动节奏合拍,他微闭双眼,担心被突然闪现的珠宝光芒晃瞎了眼。   老黄心潮澎湃,想象着即将到手的富贵荣华,立此不世之功,金国元帅一高兴,兴许让我取代张邦昌做皇帝呢,至不济也得安排我做个宰相或者太尉。   要不然怎么这群人里就我一个姓黄呢,嘿嘿,天生老黄必有用,抹到哪儿都黄澄澄,啊?呸!   坐在椅子上的红梅也瞪着浑浊的双眼,紧盯着下面动静,嘴里也是不停地嘟囔着:“虫虫你这个贱人,柳七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还有那个倒霉催的巧娘,你们不是看不上我吗,那你们就睁开眼看看,笑到最后的还是我吧?红梅我今天把你们的桃花院夷为平地了,咯咯、咯咯,可解了我这几十年的胸中闷气了!”   范琼押着桃花院现在的女主人李迎奴来到坑边,范琼恶狠狠地说:“快说!财宝转移到哪儿啦?说清楚了,还能留你一条命,否则,一刀宰了你!”   李迎奴“呸”的一口浓痰吐到他的脸上,“你先去死吧!给老娘当个垫背的。”她纵身扑向范琼,两个人一起跌入阴森森的黑洞。   脚下的地面在颤抖,凉气从脚底向上窜,原本凝滞的空气漩成了旋风,有人发觉了危险,拼命地踩着他人向上爬,嘶声地哀求着上面的人,“快拉我上去!求求你们救救我!”顿时,石室里鬼哭狼嚎,你推我搡,你拉我拽,乱作一团。   石碑伴随着闷雷一样的隆隆声渐渐沉入地下,脚下石板一条条的开裂,四面石壁轰然向中间倾倒,石室里的数十人,连带着在上面边沿处围观的人,都被卷进漆黑的洞穴里。   听到坑那边乱哄哄嚷成一片,徐秉哲他们以为有了新发现,心中腾起希望的火花,赶紧快步往回走,刚走出几步,耳边天崩地裂一声巨响,眼前扬尘爆起,顿时都吓瘫在地。   十几天后,金兵像潮水一般的汹涌退去,卷走了所有的财宝、物资、妇女和儿童,留下一座满目疮痍的汴京城。侥幸活下来的人,失去了家园、亲人、财产和活下去的希望,个个都像行尸走肉。   汴京城繁华不再,一切归于沉寂。但有一样,人们内心中寻找宝藏的希望未泯,而且欲望的火焰越烧越旺,更多的人坚信柳七遗留的宝藏是确有其事,而不是空穴来风。   他们站在桃花院的废墟上,整天无所事事地寻寻觅觅、东拆西挖。桃花院的池底,东西两栋小楼的夹层墙,两楼之间地面下的地宫,无一不在提醒着贪婪的世人:越是难于到手,越可能是齐天富贵。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有人从瓦砾中摸得一粒残损的东珠,喜得他往衣襟上擦了擦,放到嘴边连声咂着。身后恶风骤起,一把铁锨拍在后脑勺上,脑浆迸裂,转眼间东珠不知落到了谁的手里。   国没了,家没了,但是热衷寻宝的人却越来越多,热情越来越高涨。由汴京陷落而掀起的这场寻宝热,像帖老膏药,暂时捂住了平民百姓惨遭荼毒的心头创伤,冲淡了家园被毁,亲人被杀,女人遭金人糟蹋,皇室被金夷连锅端的灭顶之灾的痛苦和屈辱。   尤其是那些地痞无赖、散兵、新政权下的大小吏员、无良文人,他们更是兴奋、活跃异常。汴京城里从来不缺这号人,只是从来没有这么多,这么猖狂,国家越乱,他们越有用武之地。   国难当头,最活跃的就属这类人,上可欺辱百官,下可劫掠百姓,权势、地位、财物、女人,过去无法得到的东西,现在都能不择手段地攫取,许多人以此为荣,标榜自己是乱世英雄。   人们带着各种疑问四处打听,为了不失先机,自己先要编造点消息散播出去,以吸引他人的注意。于是,千奇百怪、想入非非的消息满天飞,种种猜测也随之而来。   有人说,高丽王子的意外死亡,给柳七留下了庞大的财富,但是柳七却无动于衷,他一诺千金,誓言为朋友守住这份财富。至于财富是怎么来的,干什么用,还有没有王子的后人来寻找,他也不问,也不想,反正他自己绝不动用一丝一毫。   也有人说,柳七见财起意,谋害了高丽王子,独吞了这笔巨富,这样的无稽之谈立即遭到人们嗤之以鼻。但还是有不少地痞无赖相信,因为他们的脑子里从来只有奸盗邪淫,任何事都能勾联到这几个字上。   还有人故意说,桃花院根本就没有宝藏,他们这样说,为的是减少寻宝的对手。他们说,柳七晚年穷困潦倒、身无分文,一个死后都要靠妓女凑钱埋葬的人,能有什么钱?   最后,疑问还是集中在这几个关键问题上:   到底有没有宝藏?宝藏绝不会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么是哪儿来的?财宝是什么时候转移走的呢,难道三四十年前就能预料到有亡国的危险?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把这么大的宝库里的东西转移走,连点响动都没有,怎么做到的?那么,能转移到哪儿呢?   人们猜测着财宝的走向,宝藏是肯定有的,只是不在汴京了,早就转移了。像高丽王子、柳七这样的精明人,不会将无数人觊觎的财宝,永久藏在桃花院这个弹丸之地。   围绕财宝转移这个话题,又有人说高丽王子没死,他是诈死埋名,财宝已经随着他转移到华山、洛阳。反对者说,转移到华山、洛阳不太可能,他的财富是用作复国大业的,放在那么远的地方,用起来很不方便。   于是,人们的目光转向沿海,投向遥远的南方,凝聚到镇江,凝聚到明州,凝聚到仪征,凝聚到杭州。   人们更想要查找财富的源头,只有找到源头,才能坐实宝藏传闻。听说柳七财富的积累,都是在他掀起竞唱新声的那个年代,还有就是在他临轩放黜后的奉旨填词时期。那个年代,可是柳七的青壮年时期了。   不少人提出疑问,柳七掀起竞唱新声浪潮时,到现在刚好一百年,难道要追溯到那么远?那岂不是驴年马月了。   老辈的人说,恐怕这都打不住,因为柳七金榜唱名时被放黜的原因,据说与大宋开国不久之后的那件斧声烛影谜案有关。而那件谜案发生时,他还没有出生。   一提到那宗大宋第一谜案,又勾起开封人锥心刺骨的痛,许多人发着狠说,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汴京城怎会遭此靖康之难。   当然,也有一些有志之士,他们苟全于乱世,灵机一动,将眼光放得更高更远些,正好借着人们热衷寻宝的这股热潮,重新审视这段历史。他们发誓要弄清这段百年风云激荡的历史,缘何会是如此无法预料、无法承受的走向和结局。国家究竟毁在哪里,毁在谁的手中,是什么原因酿成了仁人志士心中永久的伤痛?   随着对宝藏疑问的深入探询、发掘和追踪,人们的视线逐渐回到百年以前,聚焦到那个风雪大作、惊悚诡谲、扑朔迷离的暴恐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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