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邑郡城东,搭建着一片密密麻麻的棚户区,无数逃难到马邑郡的流民栖居在这里。大慨是王之玄之前派人安置过,虽然流民们因为战事流离失所,但好在没有饿死人。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人正在棚户区外捉着身上的虱子。他单薄的破衣衫全是污渍,使整个人看起来分外邋遢。 那年轻人见到两个军爷,也不惧怕,将捉到的虱子放在嘴里咬死,随即吐了出来。宁千秋抱拳问道:“敢问这位兄台,这一片流民营里有多少流民?” 那年轻人眼也不抬,都懒得看两人一眼。王霸怒道:“我家大人问你话呢?你他妈哑巴了?” 那年轻人丝毫不惧。“军爷,草民在这里晒太阳捉虱子没有妨碍你们吧!” “确实没有。” “那草民饥不裹腹,凭什么要回答你们。” 王霸想也不想,冲过去就是一脚。谁知那捉虱子的年轻人也不知使了什么绊子,将王霸绊倒在地上。 王霸爬起来大怒道:“你他妈有几个脑袋,敢打军爷。” 说着,抽出佩刀,一刀向那年轻人劈去。宁千秋刚想喝斥王霸莽撞不得。就见那年轻人身子跳将起来,只一息之间,已经将王霸手里的刀夺下,狠狠插着地上,只剩下一个刀头。 王霸怒不可遏,扑上去撕打。那年轻人已不客气,挥起拳头,将王霸揍得鼻青脸肿。问王霸可曾服气。王霸脸上露出狠厉劲儿。“打死老子也不服。” 宁千秋知道,王霸不想在自己跟前丢脸。却不知,落在那邋遢年轻人的手里,脸早已经丢尽了。 “这位兄台,如果本官没有猜错的话,刚才你用的是小擒拿手法,我这位兄弟冲锋陷阵是一条汉子,对于这种近身肉搏,岂是兄台的对手。” 那邋遢的年轻人冷冷道:“什么小擒拿,我这是打狗拳法,专打呲牙咧嘴想咬人的恶狗。” 宁千秋抱拳道:“我乃新晋的破虏将军宁千秋,还望兄台高抬贵手,放了我这位兄弟。” 那邋遢的年轻人愣了一下。“原来是曾散尽千金,让流民营的人买到疯涨的粮食,没有饿死人的宁大人。失敬失敬,草民陆昭,刚才多有得罪,望宁大人多多包涵。” 陆昭将王霸放下来,抱拳给宁千秋行了一个礼。宁千秋赶紧抱拳回礼道:“陆兄不必如此多礼。” 陆昭动容道:“宁大人,我是代表马邑郡的三万多流民谢过大人的救命之恩。” 宁千秋奇怪道:“陆兄,当日我散尽千金时还是一介草民,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陆昭淡然道:“流民里并非没有人才,想打听救命恩人的姓名,还不容易,大人散尽的可是黄金,马邑郡能有这么多黄金的只能是大将军府,只消去大将军府邸打听一二便知。” 宁千秋心里一动,这陆昭不止拳脚功夫好,心思还如此缜密,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陆兄,可有从军之志?” 陆昭摇摇头道:“草民不想沦为权贵的走狗,只等战事结束,将胡人赶走,就回清风山去。” “原来陆兄是清修之人,唐突之处,望陆兄多多包涵。只可惜我空有破虏将军的名号,却招不到陆兄这样的才俊,兼济天下苍生。” 陆昭愣了一下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大人果然是一个好人,好官。只是草民闲散惯了,相助不得大人。再说,清风山尚且有一众兄弟需要照应,还望大人见谅。” 宁千秋一声叹息道:“甚是可惜,不过本大人不会强人所难。王霸,咱们就不打扰陆兄了。” 宁千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被陆昭喊住。 “大人,草民虽然不能追随大人左右,但大人是马邑郡流民的救命大恩人。草民向大人举荐一人,以他之才,何愁不能相助大人兼济天下。” 宁千秋停住。“陆兄此话当真?” “草民岂敢欺骗大人。此人是不出世的大才,经纶满腹,只不知他肯不肯为大人所用。” “烦劳陆兄前头带路,我定要见见陆兄口里所说的这位大才。” 陆昭边走边道:“大人,此人持才傲物,等下冲撞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宁千秋被陆昭说得心里痒痒,难不成此流民营中还有卧龙凤雏之类的盖世奇才,若真如此,当真是捡到宝了。 流民营里,三五流民见陆昭带着两个军爷进来,赶紧缩回帐篷里去。大慨是见到王霸鼻青脸肿,看起来更加凶神恶煞。 陆昭带着宁千秋和王霸转入一顶破旧的帐篷前。陆昭语言谦恭道:“敢问易之先生可在?” 良久,帐篷里才传出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陆昭,你莫是要害我,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我帐篷里带。” 宁千秋心里一动,这位易之先生端的架子可真不小。当下笑道:“非陆兄之过,实在是我仰慕先生大才,拜托陆兄带路,打扰了先生,还望先生海涵。” 帐篷里的声音依旧很冷:“某非什么大才,你们走吧!” 宁千秋道:“我素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先生须知此来待客之道。” 帐篷内的人冷笑道:“胡某生性孤僻,不喜见客。不屑什么狗屁待客之道。” 宁千秋叹息道:“我等来得莽撞,打扰了先生,告辞。” 王霸忍不住道:“大人,此乃一狂生耳,要不要卑职进去,将他抓出来。” 宁千秋喝斥王霸道:“休要对先生不敬,是我等入不了先生的法眼。入得了先生法眼之人,当是能平定天下之人。何况与我的志向相悖,我只想凭借微薄之力,能兼济天下苍生,人人都过上太平日子。” 宁千秋说完,走了出去。 王霸嘟囔着:“大人心怀天下苍生,若是人人都过上太平日子。那敢情好。 帐篷里,听得宁千秋两人的脚步声走远,才对陆昭道:“陆昭,刚才你带来的是什么人?” 陆昭道:“回易之先生的话,是前些日子,散尽千金,救助流民的宁千秋宁大人。宁大人想救天下苍生于水火,我才将他带过来见先生的。” 帐篷内的人愣了一下。“陆昭,你怎不早说。早知是散尽千金救助流民的宁大人,至少该请他进帐篷里喝口茶。算了,今日我胡易之怠慢了宁大人,实在是不该。” 陆昭小心翼翼道:“易之先生,宁大人新晋破虏将军,王之玄那个家伙倒是破天荒准许他招兵买马,你看这里面有什么门道没有?” 帐篷内的人叹道:“这是王之玄在替楚王招揽人才,收服人心啊!可惜楚王并非明主,不值得辅佐,这宁大人跟错人了。只怕他那兼济天下苍生的志向实现不了。” 陆昭道:“在下只看到宁大人散尽千金的一面,并不了解宁大人,所以寻了一个借口,不愿追随于他,现在听易之先生分析,看来在下的决定是对的。” 帐篷里的人笑道:“好你个陆滑头,自己都不愿追随,反而想将我往火坑里推,你安的是什么心?今儿罚你买一壶酒赔罪。” 陆昭窘迫道:“易之先生,在下身无分文,哪里有钱买一壶酒,你不是为难我吗?” 帐篷里的笑骂道:“我不管,你不弄来一壶酒,以后别进我帐篷找我下棋了。” 陆昭挠了头道:“说不过你,弄酒去。”然后离开了。良久,帐篷里响起一声重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