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如期而至。今儿是菊花节的第一日,一大早,前往骊山的游人和马车络绎不绝,比前一日不知多了多少,几乎堵塞了官道。在熙熙攘攘的游人群中,一个骑马,将竹笠压得低低的少年,正是从山洞里逃下山的李长安。李长安望着熙熙攘攘的的人群,叹息一声,有些后悔不该回京都骊山看什么菊花节。一来,怕遇上京都长安城里的熟人,二来更怕因此会被爹爹给抓回侯府里去。他可不想再回到那个笼子一样的侯府里,被一群酸儒逼着学什么之乎者也。 一个白衣少年引起了李长安的注意。只见那白衣少年手里拿着探路的木棍,看样子是一个瞎子。随着游人蜂拥而至,他手里的探路的木棍很快被挤落在地上,来不及捡起就被游人簇拥着往前走。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所幸跟在他身后不远的仆童很快从人群里穿梭而过,找到了主人。 “爷,小心点,今儿人多,要不咱不凑这热闹了,菊花节的菊花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你又看不见。” 瞎子少年并没有生气,淡然道:“这骊山上的龙吟寺已经十余年没有来了,今儿故地重游,只为去寺庙里上一柱香,还一个愿。” 仆童搀扶着瞎子少年道:“改日不行吗?咱们既然来了京都,也就打算常住了,何必急于一时。” 瞎子少年没有驳斥仆童的话,而是若有所思道:“六斤,你说龙吟寺里是不是真有龙?” 原来仆童叫六斤,主人叫习惯了,甚至忘记了她姓什么。六斤撇撇嘴,做了一个鬼脸儿,欺负自己爷看不见。谁知瞎子少年道:“六斤,又做鬼脸儿吓人了。” 六斤吐了一下舌头,已经习以为常。不似当初第一次如同见鬼一般的表情。爷虽然眼瞎,可自己做什么小动作都知道,就跟睁着眼睛看见似的。以至于六斤一直怀疑,爷是装瞎,哪里有瞎子跟心如明镜似的,什么都知道。 六斤是瞎子少年来京都长安前从一对夫妇手里花了五十两银子买来的。瞎子少年看中六斤的聪明伶俐,只是瞎子少年不知道,六斤是一个从小就男孩子装扮的女孩子。如果瞎子少年知道是女孩子,肯定就不会买的。瞎子少年有钱,六斤却不知道主人的钱从何而来,按理说主人是一个瞎子,挣不到钱。就是好手好脚的人都挣不到钱,爹娘就是为了养活年幼的弟弟妹妹,才将自己买给主人的。 还有一点,六斤不明白瞎子少年只比自己大几岁,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叫他爷。其实六斤心里有些抵触,年纪轻轻的,占人家便宜。在六斤心里,爷就是爹的意思。这瞎子少年平白无故要当自己的爹,你说气人不。可气人终归气人,六斤却无法反驳。瞎子少年让她这样叫他,她只能服从。不过六斤性子野,这一路行来,没少捉弄瞎子少年。路上哪儿有水坑臭狗屎的,偏不提醒他。她就想试试,瞎子少年是不是真的眼瞎。结果,瞎子少年全中招,可也没有责怪她。 瞎子少年曾对她讲,实在不想跟着他,他可以让她回家。好几次六斤都差一点答应。若不是那一次遇见劫匪,让六斤大开眼界,二十几个穷凶极恶的劫匪,打劫完一队商旅,不但抢了财物,杀死了商队的所有男人后,还抢走了商队里的女眷。刚好爷带着她经过。六斤没有看清楚爷是怎么出的手,反正爷的身子像幽灵一样,片刻之后,就杀死了所有的劫匪。六斤从此就死心塌地跟着爷。 六斤正想着旧事,就听瞎子少年叫她。“六斤,要不咱也雇辆车吧!人这么多,走不快,要是躺在车上,还可以补上一觉。” 六斤嗤之以鼻。“爷,晚了,昨儿我提醒你雇车,你抠抠搜搜的一百个不愿意,现在事到临头了,你让我去哪儿雇车?” 瞎子少年也不生气,有些讪讪道:“爷后悔了。” 六斤骨碌着眼睛,瞅了瞅拥挤不堪的游人,忽然冲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招手。 “我说车上的公子爷,能否让我家爷搭一个便车,放心,不会少你半个子儿。” 原来刚才风吹过车帘,六斤看见了宽大的车厢里,只坐着一位年轻的公子爷。骑在马上的李长安的有些愕然。这仆童莫非是个二百五,不认得马车上的标识,那个吏部尚书梁温家的马车,马车上有一个大大的梁字。 对于京都长安城吏部尚书梁温,李长安对此人是知道的。他虽然在侯府里曾经讨厌学习,可是对于京都长安的各种势力,李长安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教自己的那些大儒,倒是借古喻今,不着痕迹地向自己灌输过。京都长安的朝堂上,文官集团以中书令蔡东藩和吏部尚书梁温为首,武将集团以安国侯李孝则为首。还有其他潜在的几股势力,比方说后宫的嫔妃们暗地里结交拉拢的朝臣。所以当白衣少年的仆童拦住了梁府的马车,他才感到不可思议。 赶车的车把式正要呵斥,马车内传来声音,示意他莫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六斤不识好歹,以为马车上的人拒绝了她。撇撇嘴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辆破车吗?我家爷有的是钱,赶明儿咱也雇一辆比这辆马车气派得多的马车。” 马车内的人显然没有想到六斤会这样大言不惭,微微有些愠怒。不由挑开车帘瞪了一眼六斤,六斤可不吃这一套。“瞪我干嘛?想吃人啊!我才不怕你。” 瞎子少年似乎感受到了马车上公子爷的愠怒,呵斥了一下六斤,赔礼致歉道:“仆童有欠管教,惹公子不快了,在下赔个不是。” 马车上的人轻哼了一声,放下车帘,显然没有理会瞎子少年的赔礼道歉。好在官道上的游人终于顺畅了许多,马车与两人擦身而过,朝前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