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距离撤退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或许就是明天或后天,或者某一个傍晚突然接到上级指令,要求全体立即撤离。队部里多了好几个人,有的在熟练地发电报,有的在整理一些文件,有的在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政委和团长正在地形沙盘前研究,时不时指着一个地标,互相讨论着。每个人都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说话,只能明显听清发电报的滴滴声,屋子里的气氛异常严肃。冯铮在门口安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政委才注意到他来了,便招呼冯铮到他俩身边来,问道:“冯铮,什么事?下次敲门打报告,直接进来就行。”冯铮回答道:“政委,团长,姚安的检讨书写好了,我替她交给组织。”政委接过冯铮手里的检讨书,低头扫了一眼,又递给了团长,说道:“周团,你看这女孩还真是有点儿文化!”周团长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遍,说道:“嗯!是个人才,连我这个自称是念过几年书的人可能都写不出这么诚恳深刻的检讨了,哈哈哈!”政委也边笑边摆摆手说道:“希望一辈子都不用写,哈哈······既然是个人才,我说就批准她留下,你看怎样?”“嗯,再好不过了!”周团长说。 冯铮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是仍然绷着脸,用平静略带严肃的口吻向姚安传达了这个消息。一听到这个消息,姚安开心地笑了起来,要是前几日她听到这个消息,可能不会如此高兴,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她知道在这个营区里如果自己遇到了困难,眼前的这个人是值得信赖的。当他俩一起从禁闭室门口走出来的时候,闷热空气形成的热浪扑面而来,把人团团包裹住,让姚安感觉有点儿喘不上来气。“要变天了。”姚安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冯铮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姚安说道:“我听说快要撤离了,到时候你千万要跟紧队伍,精神头足点儿,最好······来找我,明白了吗?”姚安点了点头,坚定地说了一声“嗯”。 晚上的情形果然被大家猜中了。傍晚的时候起风了,先是微风沙沙地响,接着风势逐渐增强,嚎叫着,撕扯着,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所有的树叶使劲儿往一个方向拽,一会儿又发现无法把树从土里完全拔出来,便缓一下。树靠惯性摆动回来就那么一点点,紧接着又被拽了过去。折磨、妥协、抗争、坚持,与风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天完全变黑。风是头阵兵,就在它变小变弱的间歇,雨,来了。豆大的雨点儿直接打了下来,砸得树叶上上下下剧烈摆动,一片混乱。突然狂风大作,风混着雨使劲地拍打,各处都回应出很大的响声。这雨到底有多急多大?地面上的水根本来不及流走,就迅速汇集,一层层地往上涨,很快便没过了门槛,大着胆子往屋里涌。 包括炊事班在内的每个屋子里顿时都忙了起来,很多人拿着盆、扫帚、拖把,在屋子里的门边上,或是扫、舀,或是堵,把水往门外赶。战士们都非常积极,抢着“防守阵地”。姚安住的小房子也没能幸免,她赶紧学着旁边炊事班宿舍的做法,手忙脚乱地忙活了起来。这种情况下,没人敢到外面去,无论是穿几层蓑衣,仍会被淋成落汤鸡。雨越下越大,雨声掺杂着雷声,显得格外隆重。窗外的各种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姚安躺在床上,半天也无法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当中,她听到那雷声雨声已被急促的脚步声和人们的喊声所代替。姚安睁开眼睛,周围还是一片漆黑,她忽然想起曾读过的报纸上写着的“黎明前的黑暗”,大概就是如此。出事了?姚安不敢多想,她动作缓慢地用薄薄的被子裹紧了身体,只露出脑袋,一动不动,竖着耳朵仔细听门外的任何动静。 突然,一阵快频率的敲门声让姚安猛地一惊,整个人瞬间更清醒更警觉了。她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听见门外那个人敲门更重更快了,来不及穿鞋,踮着脚尖跑到门口,问:“是谁?”“我”姚安熟悉这个声音,立刻把门打开,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冯铮,乌漆嘛黑的几乎看不清脸。冯铮见门开了,马上对姚安说:“你赶紧收拾一下,现在就跟我一起走。”“去哪里?”姚安问道。冯铮显得更着急了,语速很快地说:“我必须在队伍最前面带路······”还没等他说完,姚安就问:“靠前的一定是机械和指挥部?”冯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更急了,说道:“你就别管那么多了,赶紧收拾一下。”姚安往门里退了一小步,说道:“冯哥,安安知道轻重。这样吧,等到了目的地,我会想办法去找你的。”冯铮心里也清楚,姚安在想什么,那同样也是他的顾虑:珍贵的机械和经验丰富的矿工比这营区里的任何一个人都重要,决不能落到敌人手里,所以必须最先撤离。而自己又肩负着带路的职责,也必须走在队伍的最前端,跟矿工、指挥部和随同撤离的老百姓在一起,随时查看路况,及时汇报。如果这时他把姚安带在身边,让人见了未免会说闲话。可他放心不下姚安,更无法控制自己不找她。来之前,他就已经下定决心,无论会听到多少闲言碎语,受到多少非议,只要姚安在他身边,一切负面传言他都心甘情愿接受。姚安看到冯铮在犹豫,抢着说:“山路那么窄,队伍肯定要拉长,万一后面有掉队的,跟我在一起还知道如何找到你们。”“不走?”冯铮语气严肃地问。姚安看着冯铮,抿着嘴,使劲儿摇摇头。年轻的时候,人们把理想放在很多事物上,信念、希望、身边人、天上月。有时,往往一个念头就决定了轻重取舍,但当时并不知道,忍痛放下的种种需要多久才能找回。冯铮瞪着眼,盯着姚安的眼睛,长长地重重地舒了口气,像叹气又不像,接着目光投向别处,随便扫视了一下。就在他转过身,正要走的时候,又停住了,略微回过头,扔下一句话:“保护好自己,听到没!”声音虽不大,却明显带着怒气。姚安刚要说些什么,冯铮却大步走远了,过了屋边的转角就消失不见了。姚安在门口楞了一会儿,真想跑过去叫住他,又拼命忍住了,而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夏天,凌晨的风,竟自带凉意。过了好一会儿,姚安才感觉出冷。她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关上门,转身回到屋子里,立刻开始收拾行李。 大概半小时之后,有人跑到门口站定,边敲门边大声喊道:“姚安同志!姚安同志!已经接到上级命令,需要马上撤离,请你立刻准备好,跟我们炊事班一起走!”姚安惯性似地立正站好,大声答了一声“好的,明白!马上到!”是炊事班某一个战士的声音,虽然不能确定他到底是谁,但是姚安心里还是觉得十分踏实。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距离撤退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或许就是明天或后天,或者某一个傍晚突然接到上级指令,要求全体立即撤离。队部里多了好几个人,有的在熟练地发电报,有的在整理一些文件,有的在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政委和团长正在地形沙盘前研究,时不时指着一个地标,互相讨论着。每个人都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说话,只能明显听清发电报的滴滴声,屋子里的气氛异常严肃。冯铮在门口安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政委才注意到他来了,便招呼冯铮到他俩身边来,问道:“冯铮,什么事?下次敲门打报告,直接进来就行。”冯铮回答道:“政委,团长,姚安的检讨书写好了,我替她交给组织。”政委接过冯铮手里的检讨书,低头扫了一眼,又递给了团长,说道:“周团,你看这女孩还真是有点儿文化!”周团长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遍,说道:“嗯!是个人才,连我这个自称是念过几年书的人可能都写不出这么诚恳深刻的检讨了,哈哈哈!”政委也边笑边摆摆手说道:“希望一辈子都不用写,哈哈······既然是个人才,我说就批准她留下,你看怎样?”“嗯,再好不过了!”周团长说。 冯铮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是仍然绷着脸,用平静略带严肃的口吻向姚安传达了这个消息。一听到这个消息,姚安开心地笑了起来,要是前几日她听到这个消息,可能不会如此高兴,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她知道在这个营区里如果自己遇到了困难,眼前的这个人是值得信赖的。当他俩一起从禁闭室门口走出来的时候,闷热空气形成的热浪扑面而来,把人团团包裹住,让姚安感觉有点儿喘不上来气。“要变天了。”姚安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冯铮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姚安说道:“我听说快要撤离了,到时候你千万要跟紧队伍,精神头足点儿,最好······来找我,明白了吗?”姚安点了点头,坚定地说了一声“嗯”。 晚上的情形果然被大家猜中了。傍晚的时候起风了,先是微风沙沙地响,接着风势逐渐增强,嚎叫着,撕扯着,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所有的树叶使劲儿往一个方向拽,一会儿又发现无法把树从土里完全拔出来,便缓一下。树靠惯性摆动回来就那么一点点,紧接着又被拽了过去。折磨、妥协、抗争、坚持,与风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天完全变黑。风是头阵兵,就在它变小变弱的间歇,雨,来了。豆大的雨点儿直接打了下来,砸得树叶上上下下剧烈摆动,一片混乱。突然狂风大作,风混着雨使劲地拍打,各处都回应出很大的响声。这雨到底有多急多大?地面上的水根本来不及流走,就迅速汇集,一层层地往上涨,很快便没过了门槛,大着胆子往屋里涌。 包括炊事班在内的每个屋子里顿时都忙了起来,很多人拿着盆、扫帚、拖把,在屋子里的门边上,或是扫、舀,或是堵,把水往门外赶。战士们都非常积极,抢着“防守阵地”。姚安住的小房子也没能幸免,她赶紧学着旁边炊事班宿舍的做法,手忙脚乱地忙活了起来。这种情况下,没人敢到外面去,无论是穿几层蓑衣,仍会被淋成落汤鸡。雨越下越大,雨声掺杂着雷声,显得格外隆重。窗外的各种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姚安躺在床上,半天也无法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当中,她听到那雷声雨声已被急促的脚步声和人们的喊声所代替。姚安睁开眼睛,周围还是一片漆黑,她忽然想起曾读过的报纸上写着的“黎明前的黑暗”,大概就是如此。出事了?姚安不敢多想,她动作缓慢地用薄薄的被子裹紧了身体,只露出脑袋,一动不动,竖着耳朵仔细听门外的任何动静。 突然,一阵快频率的敲门声让姚安猛地一惊,整个人瞬间更清醒更警觉了。她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听见门外那个人敲门更重更快了,来不及穿鞋,踮着脚尖跑到门口,问:“是谁?”“我”姚安熟悉这个声音,立刻把门打开,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冯铮,乌漆嘛黑的几乎看不清脸。冯铮见门开了,马上对姚安说:“你赶紧收拾一下,现在就跟我一起走。”“去哪里?”姚安问道。冯铮显得更着急了,语速很快地说:“我必须在队伍最前面带路······”还没等他说完,姚安就问:“靠前的一定是机械和指挥部?”冯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更急了,说道:“你就别管那么多了,赶紧收拾一下。”姚安往门里退了一小步,说道:“冯哥,安安知道轻重。这样吧,等到了目的地,我会想办法去找你的。”冯铮心里也清楚,姚安在想什么,那同样也是他的顾虑:珍贵的机械和经验丰富的矿工比这营区里的任何一个人都重要,决不能落到敌人手里,所以必须最先撤离。而自己又肩负着带路的职责,也必须走在队伍的最前端,跟矿工、指挥部和随同撤离的老百姓在一起,随时查看路况,及时汇报。如果这时他把姚安带在身边,让人见了未免会说闲话。可他放心不下姚安,更无法控制自己不找她。来之前,他就已经下定决心,无论会听到多少闲言碎语,受到多少非议,只要姚安在他身边,一切负面传言他都心甘情愿接受。姚安看到冯铮在犹豫,抢着说:“山路那么窄,队伍肯定要拉长,万一后面有掉队的,跟我在一起还知道如何找到你们。”“不走?”冯铮语气严肃地问。姚安看着冯铮,抿着嘴,使劲儿摇摇头。年轻的时候,人们把理想放在很多事物上,信念、希望、身边人、天上月。有时,往往一个念头就决定了轻重取舍,但当时并不知道,忍痛放下的种种需要多久才能找回。冯铮瞪着眼,盯着姚安的眼睛,长长地重重地舒了口气,像叹气又不像,接着目光投向别处,随便扫视了一下。就在他转过身,正要走的时候,又停住了,略微回过头,扔下一句话:“保护好自己,听到没!”声音虽不大,却明显带着怒气。姚安刚要说些什么,冯铮却大步走远了,过了屋边的转角就消失不见了。姚安在门口楞了一会儿,真想跑过去叫住他,又拼命忍住了,而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夏天,凌晨的风,竟自带凉意。过了好一会儿,姚安才感觉出冷。她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关上门,转身回到屋子里,立刻开始收拾行李。 大概半小时之后,有人跑到门口站定,边敲门边大声喊道:“姚安同志!姚安同志!已经接到上级命令,需要马上撤离,请你立刻准备好,跟我们炊事班一起走!”姚安惯性似地立正站好,大声答了一声“好的,明白!马上到!”是炊事班某一个战士的声音,虽然不能确定他到底是谁,但是姚安心里还是觉得十分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