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冯铮真的投靠了日本人,大可不必装作与我不相识。”叶子南心里暗自琢磨着。他大概猜到了曾经自己的“老东家”的计划:让冯铮和那位姑娘潜伏在狙击分队里,偷偷获取日本人的情报,通过秘密站点传递出去。想到这里,他不禁羡慕冯铮他们,羡慕他们得到了充分的信任和重视,能够有机会执行这次的任务。只是,现在的自己,即使通过冯铮与组织上重新取得联系,表明回归队伍的心意,自己的请求不一定会被接纳,被接纳也不一定会被重用。落寞如同水的涟漪,在叶子南的心里蔓延开去,他看着忙碌的医生护士以及忍着病痛的东云副官,再看看西装革履、仪表堂堂的自己,心里暗自下决心,想着:“我不能放弃自己,应该做些事情,不为证明自己,只是做些事情。” 医生和护士给东云副官的三处主要伤口包扎好了,吃了三两种药片,换上了新的输液瓶,继续输液。叶子南在旁边耐心地陪着,一直没有走。医生和护士离开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当地和日本不同的风土人情、奇趣见闻,直到东云副官显出了倦意,叶子南才起身告辞。两人互相道别,叶子南随即离开了中日联医院。 一个礼拜之后,东云副官坚持要出院。医生告诉他,他的枪伤还在恢复,有伤口感染的风险,远远没有达到出院的标准,如果出院之后,过于劳累,导致抵抗力下降,很可能会使病情加重。东云副官说:“我是军人,学生时期就开始参加军事训练,这几年又经常执行作战任务,身体素质一向很好,受伤之后,自愈能力比较强,这些枪伤不算什么。” 医生拗不过,只得向医院里的一位副院长请示。这位副院长仔细看了他的病历,向医生详细了解东云副官目前的身体状况,同样反对他出院。他亲自来劝东云副官,说:“以您枪伤的严重程度,现在不适宜出院,我们为您安排的是全院医术最好的医生、经验最丰富的护士,来给您治疗,三处枪伤一定能很快康复的。”东云副官仍然不同意继续住院治疗,坚持要出院,他说:“谢谢,让你们费心了,但我有任务在身,无法长时间待在医院里,我一定按时回医院复诊,出院之后,病情的好坏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不关医院的事,请为我办理出院手续吧!”听到他这么说,副院长意识到没人能打消他出院的想法,医院里的人不属于军队编制,没有军事职务级别高的人能阻止他出院,只得吩咐医生,为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在士兵的搀扶下,他乘车从医院回到了中队部。 有一种帮助伤口抗菌抗感染的西药,需要冷藏保存,可是中队部没有冷藏的条件,无法储存,不得不在用药当天,派士兵去医院取药。由于中队部里人手紧缺,取药的士兵同时负责执勤任务,趁着换岗后休息的时间,往返于医院和中队部之间,每日疲惫不堪。往返取药的工作持续了几天,抱怨声也随之出现了。还有一个办法——增加人手。如果雇佣当地人,那么需要向上级申请,得到批准后,才能着手招人。可是东云副官有自己的心思,他打算用仅有的兵力守好整个县城,以凸显自己的胆量和能力。佐藤将军和山口队长清楚“大本营”里的人员和武器弹药储备,认为能够支撑起满负荷运行的执勤作战任务量,便没有提出异议。 姚安几乎不怎么出门。这样一来,能够减少与日本兵们碰面,更好地保证自身的安全。东云副官刚从医院搬回来住的那天,姚安主动去问候过。因为伤痛导致身体虚弱,东云副官并没有与她多讲几句话,面对姚安客套的问候,只是简单地作了回应。 几天后,为了解决取药、送药的问题,健康状态稍好一些的东云副官想起了仁惠小姐,于是,派身边的士兵去叫她。一开始,姚安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她,向士兵打听,士兵也不知道,只说让去东云副官那边。她心里既疑惑又不安,一时间没想到推脱的理由,只能去了。 按照惯例,一般这种大户人家,厅堂里的布置十分讲究。入门会有板壁或屏风,板壁前放长条案,条案前是一张四仙或八仙方桌,左右两边配扶手椅或太师椅,墙正中挂中堂字画,两侧配名人字画条幅,堂中央两侧摆放对称的几和椅,是晚辈或下属的排列座式。姚安跟着士兵,来到了东云副官的屋子里。那厅堂只有一张四方桌和几把椅子,没有多余的陈设。桌子上叠放着一堆文件,从文件纸侧边的颜色上看,明显有新有旧,旁边铺着两三张大小不一的地图,还有一本县志和几本日文书。东云副官正坐在主位的扶手椅上,对比着看手中的两份文件。士兵报告说,仁惠小姐来了,他抬起头,目光从文件移到了姚安身上,说道:“仁惠小姐,几天没见,你瘦了不少。” “谢谢东云副官关心,我还好。”姚安客气地说。 “这次叫你来,是有事想请你帮忙。”东云副官说。 “什么事?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得上。”姚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没有立即答应。 东云副官笑了,对姚安说:“你能帮得上,帮我去医院取药,回来帮忙换药。” 姚安想了想,说:“我可以帮忙取药,但是换药这种事,一直有军医在的吧?” 东云副官有些不满意,说:“那你先去帮我取药。” “取药之后,我交给军医,让他给你换药。”姚安没有退让,有了上次的教训,她不想单独跟这个人共处一室。说完之后,东云副官没有立即回应,紧接着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周围的空气同步安静了下来,屋子里仿佛比刚进来的时候冷了一些。东云副官站起来,走到姚安身边,贴近她的耳朵,威胁着说:“我可以随时让冯铮消失。”姚安明显觉察出了他的怒气,考虑到他身上的枪伤还没有痊愈,比较虚弱,估计不会给自己带来太大的威胁或伤害,于是勉强答应了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