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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房内只有一男一女,丫鬟已被支应出去了,因而气氛略显黏稠。 白再香的神色有些黯淡,无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出神的看着烛台。 烛火燃得很稳,光线也很柔和,那层若有若无的光晕能给人带来一种时空交错的恍惚感。 她心里记挂着发生在家乡的叛乱,眼前便仿佛看到了一幕幕场景,这些场景并非残酷的战场画面,而是她年少时的记忆。 周宁将手伸过桌面,轻握住女人的柔荑,小声道:“姐,在想什么呢?” “想我哥还有妹妹。”白再香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句。 “别担心,我今天去兵部述职的时候找几位郎官问了一下,他们说叛军的目标很可能是重庆府,秦将军正在赶往重庆府的路上,应该能堵截住叛军。夔州府也派出了五千人马扼守各处要道,酉阳方向暂时不会受到威胁。” 成都到酉阳之间相隔千里,中间还有一个重庆府,按理说奢崇明会优先选择攻打物资储备丰富的大城,不大可能轻易对其他土司开战。 可深谙兵法的白再香却不这样认为。 整个西南地区山高林密,水系也比较发达,熟悉环境的土司军队极易在地形的掩护下进行穿插。 朝廷就算把守住所有驿道的关隘,也无法阻止奢崇明率领所部转战迂回,万一酉阳周边兵力薄弱的问题被暴露出来,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小宁,不说这些了。”白再香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问道:“明天我要入宫觐见皇帝陛下,你不是进过紫禁城吗?给我讲一讲里面的情况吧。” “这得从何说起呢。反正就是一排接一排的宫殿,看起来都差不太多,宫里的太监会带路,你跟着他们走就完了。估计皇帝会在武英殿或者钦安殿召见你,他比较喜欢在这两个地方和大臣谈事。” “皇帝怎么样?”白再香是第一次受到召见,心里不免有点忐忑。 周宁随口道:“什么怎么样?” “就是…就是他严厉吗?” “呵呵,一个半大孩子而已,不严厉,挺好说话的,比熊廷弼和王化贞都容易打发。”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陛下。”土司夫人对皇帝心存敬畏,深感情郎的用词殊为不妥。 “我又没乱说,皇帝真的很好相处,你见他的时候不必太拘束,就像跟我聊天这样就可以了。而且他身边的人也会帮你的,完全不用紧张。” “你怎么知道?” “内廷有资格陪皇帝见大臣的人就那么几位,除了奉圣夫人和魏公公,最多再加上一个大总管王体乾,都是自己人。”周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满不在乎道:“就算你说错了话,他们也能帮你圆回来。” 白再香的眼中满是怀疑之色,皱了皱鼻头嘟囔着说:“自己人?和你吗?” “嘿嘿,你还真说对了。不然韩初命他们干嘛要巴结我?我又凭什么弄来那么多土豆?” “你……你没骗我?” “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怎么可能骗你?我舍得骗你吗?”周宁轻轻摩挲着白再香的手背,语气就像在表白,温柔得一塌糊涂。 而白再香则眨巴了好几眼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那……那你怎么会去广宁?” “哎,说来话长,我也是被孙阁老给坑了。” “孙……孙承宗?” “嗯,就是他把我借调到职方司办差。不过现在想来我还挺感谢他,要不是去了广宁,我也遇不到姐。”周宁说完用指尖轻轻挠了挠白再香的手心,脸上泛起一阵甜蜜的笑容,这笑容既真诚又自然。 他并不是想要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显摆自己的人脉资源有多厉害,而是觉得无需对一个深爱着他的女人有所隐瞒。 人家宁可放弃土司夫人的身份也要跟他私守,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个女人对他用情至深,那他又何必故弄玄虚呢? 对待爱人理应将心比心,彼此的感情才会越来越牢固,倒不是说爱人之间就不能有隐私,但在相互信赖的前提下,坦诚一点肯定更好,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周宁的思想和古人不一样,他能接受平等的恋爱关系,便不会将自己的女人当成玩物对待。 当然他也能接受不平等的爱情,只要受委屈的一方不是他就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为准则,有的人天生强势,有的人善于隐忍,有的人习惯做主,有的人喜欢依附,这些没有好坏之分,只看适应与否。 格局宽大的人适应能力更强,不会动不动对别人的行事方式评头论足;偪仄狭隘的人承受能力就弱,尤其擅长指摘比他们优秀的人。 周宁的学识、智力、体力、情商都算不上出色,但他有丰富的阅历,性格又豁达,这就弥补了他的短板。 就拿泡妞来说吧,他的身份地位和财富有哪一样比得过土司?白再香也没对他一见钟情,可而今他却能牢牢的掌控住这位美丽的土司夫人,靠得究竟是什么? 装逼打脸龙傲天吗? 别傻了,这种货色在精明的女性眼中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把玩的面团,与傀儡无异。 她们只要勾勾手指头,就能让龙傲天赴汤蹈火、慨然赴死,搞不好还要含笑九泉。 其实真正能吸引女人的男性品质无外乎以下四种:沉着、稳健、可靠、从容。 不管是奇怪的婚礼誓词,亦或谋划针对女真军队的陷阱,乃至在绝境中死守孤堡,白再香从周宁身上看到了四种品质的集合,所以她才敢倾其所有赌一把。 但她还是看走了眼,没料到情郎居然能和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搭上线,这已远远超出了她对青年才俊的定义。 她不禁有些迷糊,自己的情郎到底出类拔萃到何种程度? “小宁,你真能和王总管说上话?”此时的魏忠贤还没有显山露水,白再香便以为掌印太监王体乾在宫里的实权最大。 周宁握了握手中的柔荑,微笑道:“姐要我做什么?” “我们白氏族人世代烧炼水银,每年都有商贾来收买,我知道他们有些是皇商。”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尽快打听清楚。” “谢谢你,小宁。” 周宁将白再香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搂进怀里抱了抱,轻声道:“你我之间不用说谢谢二字。” “嗯。” 酉阳是个穷地方,如果能成为皇商直接向官府贩卖水银,肯定能增加大量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