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京畿通商凭证
“喂,你排不排队?若是不排队,站一旁候着去!” 正当朱元璋探头张望时,身后一个中年商贾拍了拍他,急声催促起来,此刻他正挤到队列中,恰好挡住后人的路。 朱元璋倒也不恼,一面让出道来,一面温声问道:“这里是做什么的,为何大家都挤到这里来?” 那商贾拖着身后马车往前挤了挤,回头道:“没瞧见前面这么多行商么,咱们都是来缴纳商税的。” 朱元璋赶忙又问道:“好端端的,为何主动来缴税?” 那商贾摆了摆手:“还不是为了那京畿通商凭证!” “通商凭证?那是何物?” 朱元璋倒是知晓行商之人路经各地,需要缴税以兑换过关文牒,但却从未听过这所谓“通商凭证”。 那商贾愣了愣,又蹙眉在朱元璋身上打量了一番道:“咋的,你不是行商之人?” 不待朱元璋解释,他又摆了摆手,显然无意追根问底,随即抬手指了指前方窗口处,解释道:“瞧见那人手中的文牒没?那便是京畿通商凭证!” 朱元璋抬眼望去,果真见到最前排的窗口处,正有个文吏在一张文牒上盖印戳,随后将这文牒递了出去。 接过那凭证的商贾眉开眼笑,宝贝似地在那凭证上吹了口气,而后拿袖口仔细擦拭着。 身旁商贾继续说道:“有了这凭证,在京畿一带可通行无阻,无需再过关通卡时,额外缴纳关税了。” 朱元璋一惊道:“竟有此等好处?” 他依稀觉得这所谓凭证,听来有些熟悉,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在哪里听过。 那商贾笑着点头:“以往行商,途经每县每镇,都得缴纳过关商税,现今一次缴税,免了后患,当真省心又省钱哩!” 所谓商税,共分两种。 一种是市税,即在交易集市所缴纳的税务,这市税只依成交货物计定,卖多少货,便依比率缴多少税,如若没卖出货品,自然就不用缴纳。 而另一种税,则是关税,即是押运货物路经各地,往地方官衙所缴的通关税赋,这关税不管成交与否,只要你带了货物过境,就必须全额缴纳。 而大明各地私设的关卡,多如牛毛,只消你运着货物转上几个州县,便要缴纳足抵货物总价值的关税,所以大多商贾都只是在附近周围做买卖,除非背景后台硬的,衙门的关卡对他们如同虚设,才能跨州连郡做生意。 而这京畿通商凭证的好处,便是替你免除这部分关税,让你在京畿一带通行无阻。 “这可是好东西啊!得亏这江宁县老爷背景够硬,竟能请动圣上,让天子特批下如此凭证,这可给咱们行商谋了大福祉啊!”提起这通商凭证,那商贾笑得满面春风,赞许连连。 “天子特批?” 朱元璋恍然醒悟,难怪刚刚觉得熟悉,敢情这通商凭证竟是自己批下来的。 他这时才想起来,当初定下一月之约后,陆羽特地上书,求他帮着批个行商凭证。 当时朱天子并不看重,随意给了个允诺,便将这事忘了个干净,现在看来,陆羽这算盘打得好啊,靠一个凭证,就将商税难收的问题解决了。 现今,人家为了这凭证,主动跑来申报,你坐在衙门里,就将税给收齐了,可不方便省事了许多。 想到征税难的问题,朱元璋自然而然联想起商税征收中的另一个顽疴——难以衡量计税货额。 要知道,商货的流动性太大,你无法根据过关文牒上的货物数额来定税,因为每到一地,商人总要贩售采购,货物总额也会增减。 是以,衡定货品总额的唯一办法,就是现场实物测算。 简单地说,人家拿了货物来报税,你根据货物多少现场定税。 但这样做,就存在一个偷税手段,商人明明有十车货,可申报税款时只带了五车过来,自然就少缴了一半的税。 而有了这京畿通商凭证,这偷税手段就更实用了。 商人大可以拿小半货物过来报税,换得通商凭证,从此在京畿一带,便可畅通无阻,无需再行申报缴税。 想到这一重,朱元璋好奇道:“你们就乖乖将所有货物都运来,如实报税了?没藏一半报一半?” 那商贾一听,惊得两眼溜圆:“使不得,可使不得啊!”他探头探脑四下观望一圈,这才掩口低声道:“可不敢打这主意,若叫那督税官听见了,又得跑来抽查货品了。” “督税官?” 朱元璋一愣。 商贾连连点头,煞有介事道: “那督税官可厉害着呢,他们在县中巡察督检,一旦碰着行商,便要抽查报税货额,如若叫他们查出不实之处,非但所有货物都要没收,更要罚没大笔银钱,比起这点税款,那罚银可要多上数倍哩!” 朱元璋恍然大悟,难怪陆羽敢大力发展商贸,敢情他早已想出种种对策,来鼓励、约束商人们如实缴税。 解决了征税、验税难题,这商税的确大有可为。 心中疑惑得以解答,朱元璋很是满意,朝那商贾拱了拱手,便要告辞离开。 他正往衙门里走,又听见身后商贾低声嘀咕:“那几个核税官啊,当真厉害得紧哩!分明才几个半大小子,眼睛偏生得恁般毒辣,叫他们盯上了,躲都躲不掉哩!” ……………… 县衙之中,朱元璋正襟危坐,望着陆羽道:“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你这里究竟如何了?” 此行最终目的,就是考核江宁商事,衡量他这大力发展商业的策略,是否合宜,而衡量商贸是否有前途的标准,自然是商税的数额。 闻言,陆羽从旁边的一堆文册中,找出了江宁县的商税账册,递给了朱元璋道:“这是本县近一个月来报关商税账目,本月,我江宁共计收取商税总额,合白银一万两千零四十五两……” 朱元璋刚要伸手接那账册,闻言惊得愣住,差点将那账册摔落在地,呆了许久,他才抬头问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