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回旋镖打到了自己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陈宁讪笑两声,质疑道:“会不会压根没有人上奏,是陛下他自己对这蓄奴之事有意见,才假意编出个‘奏报’之说,蒙骗咱们?” 陈宁的猜想,倒也不无道理。 朱元璋是九五之尊,做任何事都讲求个“师出有名”,他若什么都不提,径直便要废除奴籍,未免显得太过独断专横。 编出个“地方官员”的奏报,可凭空捏造个“蓄奴之风盛行”的由头,好为他废除奴籍提供借口。 众人思量之下,对陈宁的说法半信半疑。 倒是陆仲亨态度鲜明,断然摇头道:“不可能,陛下久居深宫,若非有人奏报,他怎会好端端提起蓄奴之事?” 陈宁显然早就有过深思熟虑,不假思索便答道:“许是他微服私访,在民间看到蓄奴之事,才生出废奴之计呢?” 众人思量之下,又缓缓点头:“倒也有这种可能,陛下最喜欢微服私访的……” 但陆仲亨依旧坚持己见,他大摇其头:“陛下微服私访,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他哪一年都要往民间走访数遭,怎会到今日才撞见蓄奴之事?” 这般解释倒也有理,席上宾客稍作思量,又改弦易辙,站到陆仲亨那一边去。 蓄奴之风绝不是今日才兴起的,朱元璋若真是同情奴籍之人,早就该将这事拿到朝堂公议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陈宁辩驳不过,又碍于身份地位不及陆仲亨,便也蹙眉点头:“吉安侯所说,倒也不无道理。” 原本只是凭空猜测,对于自己的主张,他倒也没有绝对把握。 陆仲亨大手一挥:“不管是否有人奏报,咱总得查个清楚。若真是有人幕后策划,咱总得将这人给揪出来不是?总不能白白花了银子,却不知死在谁人之手吧?” 这倒是最稳妥的办法,管你有枣没枣,先打他两竿子再说。 真查不出端倪,再认栽也不迟。 众人连忙点头附议,拱手道吉安侯言之有理。 席间谈得热闹,众人群策群力,纷纷提出各自建议。 提什么建议的都有,有人说要安排各地官员盘查,问一问近来谁向上奏报了蓄奴之事;又有人说要买通宫中内侍,问一问陛下近来收了哪些地方官的奏报。 这些建议大多不甚靠谱,直听得在场之人连连摇头。 倒是那陈宁最清醒,提出个相对靠谱的方法:“既是奏报,定是从中书省上书,咱问一问胡相爷,不就清楚了?” 说话之际,陈宁已率先望向了胡惟庸,而其他人紧随其后,也一齐朝胡惟庸望了过去。 胡惟庸是当朝宰辅,负责各地奏呈都要经过中书省,当然这也不绝对,譬如各级军政要奏,或是监察、御史等监审部门的折子,就有专门渠道直递皇帝手中,另有些紧急公文、私密要政,也有专门的渠道可上达天听。 但那只是特殊情况,剔除这些直达天听的密奏,大多数奏折还是要经胡惟庸手的。 索性胡惟庸就在桌上,不问白不问,众人当然想从他那探听些许线索。 但众人一眼望去,就见胡惟庸连连摇头:“老夫可从未收到过这般奏折!” 众人立感失望道:“连胡相都不知道,看来即便有这奏折,也是直呈天听的密奏了。” 一时问不出线索,大家只能各自摇头叹息: “咱还是再寻其他渠道问一问吧,兴许能查出些端倪……” 众人一筹莫展,自有各自举起酒杯啜饮起来。 大家借酒消愁,倒是无人注意,此刻在这席间上首位置,那胡惟庸的表情似有些复杂。 他紧抿顺唇,轻捋长须,眼神飘忽回转,似有所思虑。 方才众人提问,胡惟庸回答说并未收到奏折,这话其实并无半点虚假。 但胡惟庸另有心思,未曾向在座众人坦白——他胡惟庸早已猜出这始作俑者,明白这废除奴籍之事因何而起。 这件事要细究,还得先从江宁县马家谈起。 此前联络马家阻挠税改之时,胡惟庸早已做了两手准备。 他深知马家未必能阻挠朝廷新政,便想了另外一步计策:要利用马家的过失,制造其与陆羽的冲突。 因此他派管家查了一通,很容易便查出那王桂花暴毙之事,继而,让人接触那王三,给那王三提出“意见”,去县衙告那马家,定能找出女儿下落。 若非有他胡相幕后策划,那王三一个颟顸老农,如何敢去招惹马家,如何敢去衙门告状? 这计划,原本天衣无缝——他胡相压根不出面,就能挑动马家和陆羽的矛盾,让这双方斗个你死我活,他胡惟庸坐收渔翁之利。 可没料,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边案子还没结束,这边朱元璋突然提起废除奴籍之事,这倒打他胡惟庸一个措手不及。 胡惟庸知道这王桂花之死的缘由,自也清楚那王桂花便是卖身与马家为奴,他能分析得出来,朱天子当下决策,与此案有莫大关联,否则陛下这么些年从不关心奴籍之事,怎会在这当口跳出来呢? 显然是江宁借此事上奏,才惹出这麻烦来。 这一下,倒叫胡惟庸笑不出来了。 他原本是想给陆羽添堵找麻烦,却不料这麻烦转了一圈,又回到他胡惟庸自己头上了。 不光累得自己要大放血,还害得满朝公卿,乃至全天下士绅都得放归奴仆,而这,又引得士绅朝臣们怨气连天。 包括眼前席上这些人,不也是他胡惟庸这挑拨计划的波及者么? 此刻,听众人议论要查出始作俑者,胡惟庸如坐针毡。 他分明知道内情,却又无法坦白。 难道真要告诉他们,你们当下遭受的损失,却拜我胡相所赐? 既不能如实相告,胡惟庸只能打着哈哈,将这事揭过。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倒想破财免灾,将这事平稳度过,可席上这些勋贵们却不答应。 这些人正群策群力,要寻根究底,胡惟庸岂能答应? “咳咳!诸位,且静一静,听老夫说几句!” 强压下心中鬼祟,胡惟庸兀自做镇定状:“你们不必执着于寻根问底,只怕你们想查也查不出来的。” 众人一听,立时直蹙眉头。 陆仲亨不服气道:“我就不信了,区区一份奏折,陛下还能藏起来不成?” 胡惟庸冷笑摇头:“只怕那奏折之说,压根是子虚乌有!” 不待陆仲亨反驳,胡惟庸又接着分析道:“陛下何等机谋,他岂会算不到此事一出,定会怨声载道?既是如此,他又怎会将实情和盘托出,让你们去寻根究底?” 众人一听,倒也连连点头。 为人君者,最忌被人猜中揣测心思,尤其朱天子心眼儿比针尖还小,说话最爱虚虚实实,他岂会将消息渠道如实相告,放任百官盘查追索? “只怕,此事是那亲军都尉府的密报,压根就不存在什么地方官员的奏呈!” 胡惟庸的话,又叫众人连连颔首叹服。 费聚更是拍案而起,一脸醒悟道:“难怪咱寻思一通,竟想不出个怀疑人选!” 他们自不知道,奏呈确有其事,但朱天子有意保护陆羽,压根不透露内情,只用个“地方官员”指代。 而依众人猜想,朱天子能接触到的地方官员,大多是布政使司、都指挥司之类的地方大员,所以,他们压根就没往陆羽这小小县令身上想。 眼看众人已有打消念头的趋势,胡惟庸再接再厉:“你们便再怎么查,也查不出半点线索,反会因此招惹陛下不悦,真惹恼了陛下,治你们个‘擅揣圣意’之罪,你们可担待得起?” “可不敢叫陛下知晓!”众人立时摆手。 胡惟庸接着道:“陛下对此事如此重视,他岂会不派人查访监督?若叫他查出你们暗中窥测圣意……哼哼……” 似笑非笑地冷哼两声,他微敛双目,挤出个满含威胁恫吓的眼神。 众人惊得心惊胆战,连又摆手:“不查了,可不敢查下去了!” 眼看计谋得逞,胡惟庸这才换了副宽慰模样道:“依老夫看,你们还是认命吧!和陛下唱反调,是没有好下场的,权当破财消灾了,反正挣钱的机会多的是,可别留恋这点小钱,最终掉了脑袋。” 众人再不敢争辩,连忙拱起手,迎合道:“相爷英明!多谢相爷提点,咱知道怎么做了!” 眼看众人服软认栽,胡惟庸终是长舒口气,放宽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