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西南祸事
近几年,朱元璋忙着摊丁入亩之事,已无力再起战事,正因如此,这些武将已许久没捞到仗打了。 既没仗打,自然无功劳可获,憋了这么久,终于捞到个战事,众将岂能不争不抢? 众将争扰不休,朱元璋却迟迟不肯表态,沉眉思虑片刻,他终是将目光对准徐达,问道:“天德,此事你怎么看?” 徐达毕竟是大明第一武将,兵武之事问他准不会错。 蹙眉想了片刻,徐达道:“臣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哦?”朱元璋眉头一扬。 徐达继续道:“这水东水西二部依附我大明后,上位对其深恩厚赐,还允他二部享受税赋自由,今日他们公然反叛,非但捞不到任何好处,反还会失去来自我大明的丰厚赏赐,如此有悖常理之事,我感觉另有内情!” 事实上,先前朱标就曾提过质疑,当时朱天子正值盛怒,未曾细想。 此刻再听徐达提起,他猛然惊醒:“你是说……此事另有人暗中诱唆?” 若非有人许以重利,这二部岂会舍弃大明的赏赐,转头反叛? 蹙眉稍作思虑,他将西南形势稍作整理,立马猜测道:“难不成……是云南的梁王在搞鬼?” 云南的情况素来复杂,即便是全盛时期的蒙元,也无法将其经营成铁板一块。 长久以来,这里一直是两股势力并存。 其一,便是占据昆明的梁王势力,早先蒙元征服大理国后,忽必烈便将大理国置为云南行省,封第五子忽哥赤为云南王。 之后,云南王一支便世代经营云南,而当下占据昆明的梁王把匝剌瓦尔密,便是当初云南王的后代。 云南当地山峦迭密,水系发达,每隔几十里便是一处天然险隘,当地境况十分复杂,梁王这一支作为外地人,根本做不到独掌云南。 因此,他们不得不封大理国的段氏后裔为云南总管,与其共同管理云南。 而这段氏后裔世代盘踞大理,便是把控云南的第二支势力。 这两股势力既有合作,又有摩擦,彼此纷争不断,却又共同忠于元廷。 经过了百年纠缠,现如今大明现世,他们又成了阻碍明军攻克云南的劲敌。 这其中,大理偏西,距离川、贵两地和大明腹地稍远,而昆明偏东,距离川、贵等地较近。 要想进攻云南,要么走广西的桂滇古道直取大理,攻打段氏,但这样做并非良策,因为大理地处云南腹地,若是强行攻取,梁王势必会派兵去援。 毕竟唇亡齿寒,大理被拿下,梁王也无法独活。 孤军深入,以一敌二,实属不智。 徐达点头道:“上位如此拉拢水东、水西二部,不就是为了借道攻取云南吗?而梁王挑动这二部造反,就是想堵住这条要道,他是希望我大明放弃川贵入滇的打算,改由广西桂滇古道进攻大理,大理地势较深,我军一旦深入,便要遭遇大理段氏的反抗,到时候还会引来梁王的援兵!” 除了广西的桂滇古道外,要想进攻云南就只剩下走川贵直取昆明这条路了,而这条路显然更容易,毕竟,段氏和梁王的情况不同,唇亡齿寒的道理,于他们并不适用。 在蒙元占据云南前,段氏一直盘踞云南。 在段家人眼里,蒙元和大明,其实没什么区别。 无论是梁王还是大明,要想统治云南,都得和他们段氏合作,因此,即便大明攻占了云南,他段氏仍可安享富贵。 只要你大明军不直接打他的大理老巢,他才不会管梁王的死活呢! 朱元璋并非傻子,他早就看清了个中门道,因此制定了川贵入滇的战略路线,但这一战略路线,又一个最大的障碍,便是横亘在川、贵、滇三省交界处的乌蒙山脉。 这乌蒙群山地势险要,极难跨越,而梁王又在曲靖和乌撒陈兵二十万,以逸待劳。 即便明军跨过乌蒙山,也会遭遇这二十万雄兵的迎头通击。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世代居住在乌蒙山的各部土司帮忙,让他们带路,并帮忙转运粮草。 而水东、水西二部,便是控制乌蒙山地区的最大部族,也正因如此,朱天子才对这二部极为厚待,可没想,赏赐了这么多东西,照顾了这么些年,竟叫人给策反了。 “听天德这么一说,咱也了然了,不过不管如何,水东水西二部反叛,这是事实,必须立刻要将其平定,不然其他土司见此,也会以为我大明软弱可欺呢!”朱元璋沉吟了一下,说道。 “上位说的是,必须要给那些西南土司一点颜色看看!”徐达点了点头,他也认可了朱元璋的想法。 随即朱元璋往下面的武将看了一圈,最后望向沐英说道:“沐英,你即刻带兵前往贵州,平定二部叛乱,同时打通川贵入云南的通道。” 沐英是朱元璋的义子,深得他的信任,得此重任,他当即拱手道:“臣领命!” “上位,你莫不是想要借此机会,进攻云南,一举将梁王势力覆灭?”听到朱元璋的话,特别是他后面对沐英的吩咐,徐达当即问道。 闻言,其他武将的眼睛一亮,虽然平定水东水西二部反叛的功劳让沐英拿了,但朱元璋若是要攻打云南,那可是大仗,到时他们岂能没功劳可立? 相对于打下云南,灭掉梁王势力,这平定叛乱都是些小功劳了。 对此,朱元璋却摆了摆手道:“梁王那边只是疥廯之疾,现在并不需要那么着急,咱只是想着提前做好准备,而且云南气候异常,要想一举攻下,并不是那么容易,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草原上的残元余孽。” “北元吗?”听到朱元璋这话,徐达心情很是激动,自洪武五年第二次北伐失利后,他就一直在北平练兵,想要一雪前耻,如今已经有七年,终于等到了吗? “咱已经决定好了,最迟明年,必将发动第三次北伐,届时我大明天兵誓要踏平大漠,扫清残元余孽!” 朱元璋语声郑重,言辞激切,众武将心中求战之火,立时被点燃。 “好,早就盼着北上了,终于有指望了!” “这下咱这把老骨头,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了!” “手痒多年,终于有个硬仗可打了!” 相对于攻打云南,众武将心里还是更想着去草原上打蒙古人,那可是他们的老对手了,而且若是能一举剿灭残元,更是青史留名的大好事。 “好了好了,你们也都回去吧!西南之事若有变故,咱会再召诸位商议。” 朱元璋摆了摆手,将众人劝退。 待殿中安静下来,他长叹口气,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单论这水东水西二部的叛乱,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远不至于叫他如此伤神,但架不住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大明建国才十二年,这些西南土司就已经叛乱了好多次了,也就是这次水东水西二部关系着进攻云南之事,朱元璋才会叫来众武将商议。 这些土司时不时投降,又时不时反叛,如此周而复始,让他很是伤脑筋,要是能有什么法子,能一劳永逸解决这麻烦,就省心多了。 想到这里,朱天子脑中忽地冒出一张惫懒面孔来,他立时睁眼望向朱标道:“陆羽那小子,近来在忙些什么?” “陆先生……” 说起陆羽,朱标一脸的无奈道:“自得了一对儿女后,他一直待在府里带孩子,不亦乐乎。” 朱元璋眉头微颤道:“堂堂大好男儿……整日窝在府里头……这成何体统!” 显见朱天子不悦,朱标忙找补起来:“偶尔得了空,他也是会去国子学里转转的,听说他近来常带着生员研究什么……科学……” “科学?”朱元璋眉头一皱,想了片刻,他终是想起来,那是陆羽所改革“六学一馆”中的一科,似是研究世间万物个中道理的。 “最近听说他带着几个国子学的学子最近在研究什么飞天,闹得满城风雨的……” 朱标似忽地想起什么:“好像就在今日,似要做什么……试验……” “飞天?”朱元璋登时面现好奇。 朱标苦笑起来:“他似是要学那陶成道,借火器之威寻登天之途……” 对于飞天二字,朱家父子并不陌生,历史上最早探索飞天之人,正是元末明初的陶成道,恰巧这人还与他朱天子有些许关联。 早先元末起事时,这陶成道还曾来投效,献上火器,后还在战事中立过功,得朱天子赏赐万户,再之后,这陶成道沉迷飞天之事,渐至神思恍惚。 “但愿陆先生莫像那陶万户般,沉迷其中难以自拔!”朱标幽叹一声,感慨万分。 “那也不一定,这飞天之事……或许有谱!”朱元璋倒是并没有朱标这么悲观,他曾在梦境里,穿越去过后世的。 在他印象中,陆羽当初带他坐地铁时,还曾提过所谓“现代人”可以借机械之势飞上天空,莫非……这陆羽竟能将后世那飞天神器捣鼓出来? 想到这里,朱元璋有些坐不住了,当即“噌”地一声站起身,高呼道:“云奇,备常服!” …… 国子学外,秦淮河畔,此刻格外热闹。 河畔杨柳堤岸,围满了百姓,周遭画舫酒楼,也有不少人趴在围栏上,探头朝下方观望,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汇聚在河畔那片空地上。 “那些国子学生员这是在做什么?” “好端端,如此倒腾一只猪作甚?” “还有那个大球,是个甚么玩意儿,简直是浪费布料。” 众人好奇目光下,陆羽和一群国子学生员正专心做着试飞前的最后准备。 自改革之后,国子学其余五门学科都比较受欢迎,唯独科学,却无人问津,毕竟这玩意,这些学子在之前根本没有听说过,谁也不敢轻易踏入其中。 对此,陆羽是一阵苦恼,毕竟这六学里,他期待最高的就是这科学,可偏偏就是它无人问津,最后陆羽才想着做这飞天试验,借此来宣扬科学。 这飞天可不是小事,一经说起,立时在国子学内惹出轩然大波,方孝孺黄观等学霸听闻,倒是挺感兴趣的,因而加入了进来,共同研究探讨。 而普通生员则秉持怀疑好奇的态度,也都想看看这事究竟能否办成。 至于那些老旧派、顽固派,以及素来看不惯陆羽的儒家生员们,则将此事当成个笑话,飞天之事,玄之又玄,能成才怪了呢! 本着看笑话的态度,这些人将飞天之事大肆宣扬,自然是希望陆羽失败之后,有更多唾骂之声。 这些儒生别的不行,搬弄是非的能力,着实强大。 没几天工夫,整个应天城都传开了。 有说他陆羽要带着一干学子羽化登天、寻仙问道去的。 又有说他陆羽吃了过期丹药,昏了心智,要飞升极乐的。 对此,陆羽却是毫不在意,反而希望他们传得越来越玄乎,这样就会有更多人前来观看,那他就更能借此机会宣扬科学,更甚至为此将这第一次飞天试验放在了秦淮河畔。 果不其然,消息一传开,全城百姓都跑来了。 飞天是自古至今人类的最大渴望,如此开天辟地之创举,焉能不凑个热闹? 生员、平民、商户,所有人都围到这秦淮河畔。 众目睽睽之下,方孝孺,马君则几人倒有些胆怯了,试验若成功倒好说,可若失败,便是笑话啊! 就连一向胆大的朱棣,此刻也满脸担忧道:“先生,真能成功起飞吗?” 陆羽倒是毫不畏惧,反朝朱棣幽笑道:“怎么……怕了?” 朱棣虽面带怯意,却仍紧了紧牙关道:“我倒是不怕,只担心若此次失败,先生就成全京城的笑话了。” 陆羽本想借此机会宣传科学的,一旦失败,那他这科学恐怕就永远无人问津了。 陆羽笑着拍了拍朱棣的肩头道:“放心好了,今天一定能成功的!”说话间,他幽眼望向一旁空地,看着那如同大号孔明灯的热气球,满眼憧憬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