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贝勒，在滦河遭遇埋伏时，之后的情况我并不了解，但永平城破之时，据我所知他们仅损失了十几名士兵便攻上了城墙，且都是被箭矢所伤。” 　　 济尔哈朗此言一出，场中七位旗主不禁打了个寒战，在战斗中，最难的便是攻城，而当时永平城中至少有八千精兵，却只给敌人造成了十几人的伤亡。 　　 若非了解济尔哈朗一向谨慎，这样的话谁敢相信？场中顿时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黄台吉才叹了口气。 　　 “济尔哈朗，既然明国已有如此强大的军队，你为何刚才却说我们不必退回建州？” 　　 “大汗，依我之见，我们不仅不能撤退，恐怕还需继续进攻明国。” 　　 “什么，你疯了吗？之前不是说打不赢，现在又让我们大金的士兵去送死吗？” 　　 听到后金形势不妙，莽古尔泰刚刚安静了一会儿，但济尔哈朗却说要继续攻明，原本上一次攻明他就不同意，现在又吃了这样的大亏，他立刻就大声反对。 　　 三贝勒，我们不仅要继续攻明，还得加快征伐蒙古。 　　 前几年我们不知何故，朱樉占领金州后就停止了？ 　　 以我所见，之前多半还是因为他们兵力不足，经过几年的发展，现在兵力已经足够，加上恰好遇到我们攻明，正是他们立功的好时机。 　　 因此他们双管齐下，一处救援京师，一处收复四城，三贝勒你应该知道，按照明国的方式养兵要耗费多少粮饷？即使富如江海的商人富可敌国，但养这么多兵也是养不起的。 　　 这次朱樉发兵夺取四城，多半也是因为兵力多了，不夺取些田地屯垦恐怕也难以支撑，这种既能立功又能获利的事情现在不正是时候吗？” 　　 “但你说了这么多，也没说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去攻明？” 　　 莽古尔泰是个急躁的人，听济尔哈朗细细解释还没说到他想知道的，立刻又不耐烦地插嘴。 　　 “当年李成梁在辽东是如何做的？朱樉他们就想如何做。 　　 三贝勒，现在形势已经万分危急，对于金州的兵马或者他们背后的支持者来说，想要安排人立功，在明国朝堂里站稳脚跟，还有什么比攻打我们大金来得快？” 　　 我们若真的闭门不出，他们的战功又从何而来？他们为何在占据盖州、岫岩后便停止前进？难道是他们畏惧进攻海州、凤凰城吗？ 　　 并非如此，他们不愿一次性获得所有功绩，而是希望逐步积累，让明国朝廷不断感受到他们的重要性，从而不断安插亲信，逐步提升官职。” 　　 “我们大金从此不仅不能停止对明的征战，还必须年年出击，以供给他们战功！否则，他们就会从海州、凤凰城逐步推进。” 　　 “这……这不是让我们大金的子民为他们送死以换取战功吗？” 　　 李成梁的事迹在八旗旗主中广为人知，他曾是辽东各部头上的重压，他不死，无人敢轻举妄动。 　　 努尔哈赤之所以能够成功起事，也是因为明廷担心辽东李家势力过大，将李成梁的子嗣调至其他边疆任职，逐渐削弱了李家在辽东的影响力，这才为努尔哈赤提供了机会。 　　 “因此，我建议我们应加快对蒙古的征讨，同时加强对海西女真的征战，从深林中捕获生女真。 　　 对明的征战不可避免，因此我们每年都带着蒙古人去战斗，一旦形势不妙，我们便撤退，牺牲一些蒙古人以供他们立功，我们应开始准备向北撤退，如同老汗当年一样，在实力不足时先忍耐。 　　 考虑到明国上下，文武官员的昏庸，不出几十年，这些军队也会腐朽。” 　　 济尔哈朗低沉的声音在不大的厅堂内回响，这样的打击实在难以承受，十几天前，整个后金还在为对明的征战大获全胜而欢欣鼓舞，但仅仅十几天后，却要开始准备撤离！ 　　 黄台吉并非没有考虑过与金州的军队决一死战，但就像上次对明的征战被其他三大贝勒反对一样，他其实也是在赌不会发生关内军队被歼灭的情况。 　　 后金不同于明国，损失数万兵力后，随便从哪里都能再组建一支大军，明廷这些年来不断派遣大军来送死，其实也是在赌运气。 　　 万一后金的将领一时糊涂，只要一次大败，后金就再无翻身之日。 　　 与萨尔浒、浑河两战必须取胜不同，实际上后金现在也不愿意与明军进行大规模的战斗，与那些躲在城池中不敢出战的士兵不同，战斗太容易发生意外。 　　 一场大风、一次大雾、一场大雨……甚至一次莫名的营啸都可能导致一支强大的军队失败。 　　 就像这次对明的征战，在广渠门外，袁崇焕率领九千关宁军队一旦展现出决死冲锋的姿态，黄台吉便急忙选择撤退，不是担心打不过，而是害怕损失过大。 　　 对于明国来说，损失九千兵力不值一提，但后金只要损失超过两千就会痛彻心扉。 　　 听着济尔哈朗沉重地分析当前形势，黄台吉不禁悲哀地想起了一个在努尔哈赤时代就被多次讨论的问题。 　　 如果明国继续衰弱也就罢了，一旦有强人崛起，拥有一支敢于战斗的军队，哪怕这支军队的实力弱于后金，但只要敢于战斗，后金就只有选择退避。 　　 因为后金承受不起损失！ 　　 明国可以输十次二十次，但后金却一次都不能输。 　　 之前三大贝勒反对对明的征战，用的就是这个理由。 　　 就像济尔哈朗所言，后金如今连撤退的念头都不敢有。 　　 自努尔哈赤揭竿而起，他们便屡战屡胜，此次征伐明朝之后，建州女真的士气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尽管现在遭受了重大的损失，但八旗女真所想的，必定是如何跟随大汗复仇，而非逃避。 　　 因为一旦选择逃避，多年积累的民心士气将会瓦解，但黄台吉和八旗旗主们也清楚，八旗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损失了。 　　 既然不能匆忙撤退，那么济尔哈朗的分析便是正确的。 　　 从先前的战无不胜，逐渐转变为胜负参半，要让士气高涨的女真们逐渐接受一个现实，明朝并非易与之敌。 　　 在经历了一些损失之后，旗丁们才能逐渐接受，以明朝的实力，不是当前的后金能够轻易战胜的，这样的撤退才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