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没有这杨屠户,咱就要吃带毛猪不成?
云栽不明所以的说道:“一切正常,除了今天下午,老爷您老家的表弟派人送来了一箱子礼物。” 听到这里,毛骧的脸色微微一变,连忙问道:“一箱子礼物?里面都有什么东西?可贵重?” 云栽摇了摇头,说道:“都是些家常的东西,两匹布,一套茶具,还有一套笔墨纸砚,一些滋补的药材什么的,都不贵重。” 沉默了好一会儿,毛骧才说道:“回去告诉夫人,吾还有三五天就回去了,让她别着急,按时吃药。” 云栽离去,毛骧方缓缓坐下,神情无比的凝重。 女儿岁数小长得快,前些日子,毛骧与妻子琢磨去给女儿做衣裳。 家中的茶具旧了,他们近日也准备去买一套茶具,儿子跟随杨帆读书习字有长进,所以还打算买一套笔墨纸砚。 至于滋补的药材,正好是为毛骧的妻子准备的。 这一切看上去很贴心,但是毛骧的老家距离应天可有五百多里路,家乡的亲人是怎么知道毛骧如今缺少什么的? 更加恐怖的是,毛骧根本就没有什么表弟! 是谁送了一箱子礼物,还清楚地知晓毛骧一家人的需求?一股寒意从毛骧的尾椎骨冒出来,然后直冲天灵盖。 毛骧顾不得桌上的鲈鱼羹,冲到方才他看的一堆文书里面迅速翻找起来。 纷纷扬扬的文书落到地上,毛骧终于找到了那文书,然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到了衣袖里面。 做完这一切,毛骧身子一软,跪在地上,对着皇宫的方向叩首,喃喃道:“陛下,臣毛骧……愧对陛下隆恩!” …… 皇宫,奉天殿。 今日的奉天殿格外热闹,凡是在京城的能来参与早朝的官员,全部来了。 魏国公徐达拄着拐杖站在所有武官的前面,微微眯着眼睛,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魏国公,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徐达缓缓转过身,发现须发皆白的李善长居然也来了,还与他打招呼。 年华老去,当年朱元璋帐下的文臣谋士一一离去。 徐达再见李善长竟觉得有些亲切,笑着说道:“韩国公也是,你的身子好了?” 李善长躲在府邸里面装病明哲保身,大家心知肚明,今日李善长来参与早朝,只为了亲眼见证这大明二次彻查科举案的结果。 李善长苦笑着说道:“都这把岁数了,还好什么好?能活一日是一日罢了,不说这个了,魏国公觉得,毛骧能查出什么来吗?” 徐达呵呵一笑,打起了太极道:“老夫精于军务,这政务查案的事情不甚了解,实在猜不到。” 李善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魏国公太谦虚了,满朝文武还有你魏国公看不透的?” 他们二人正说着,就听云奇嘹亮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文武群臣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待朱元璋坐上龙椅后,群臣行礼叩拜,山呼万岁。 行礼结束后便是例行的议政,朱皇帝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距离朱元璋让亲军都尉府彻查科举案已经过去了七日,今日,乃朱皇帝要一个说法的日子。 不止是朱元璋,群臣也都将这事情记在心里,故今日的议政速度飞快。 待议政结束,朱元璋正了正身子,说道:“咱让毛骧来查科举的案子,已经过去七日,今天无论查没查完,咱都要一个说法,让毛骧进来!” 群臣的目光朝殿外望去,毛骧大步走进奉天殿,向朱元璋行礼道:“臣亲军都尉府指挥使毛骧,参见陛下!” 朱元璋随意地挥挥手,道:“毛骧,案子查得如何?” 毛骧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臣经过七日彻查,已经将此案调查清楚。” 朱元璋、朱标,以及群臣都瞪大眼睛,等待毛骧的结果。 “臣才能浅薄,未能查出任何问题,请陛下治罪!”毛骧说这话的时候,根本不敢看朱元璋,直接低下了头。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一对虎目之中,是浓浓的惊讶与愤怒,他沉声问道:“你当真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毛骧低着头,依旧说道:“臣问讯了前后三十二人,都未查出任何线索,请陛下再派遣一能人追查,臣才能浅薄,难以担当重任。” 嘭! 朱元璋一掌砸在龙椅上,吓得群臣一哆嗦,他站起来指着毛骧,愣是气得没说出一句话来。 毛骧执掌亲军都尉府多年,深受朱元璋信任,这些年,亲军都尉府做得也不错,可朱元璋没想到,在彻查科举舞弊这么重要的案子上,毛骧竟然退缩了! 望着毛骧有些斑白的鬓角,朱元璋喝骂的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老了!老了! 何止是朱元璋老了?毛骧也老了,年老带走了毛骧的意气风发,带走了毛骧的一腔热血,他退缩了,不再敢打敢拼。 朱元璋闭上了眼睛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毛骧已经泪流满面,哭着喊道:“臣毛骧无能,让陛下失望,请陛下治罪!” 朱标唤来甲卫将毛骧带走,他担心朱元璋一怒之下,真的斩了毛骧。 待毛骧被带走之后,朝堂之中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刘三吾才站出来,说道:“陛下,如今毛指挥使已经调查完,您看是否能恢复殿试?我大明的中榜士子们可都等着呢,再拖延下去,只会伤天下读书人的心啊!” 华盖殿大学士邵质亦站出来,劝说朱元璋道:“请陛下为大局考虑,春闱放榜多日,先后经过复查与亲军都尉府过问,这在我朝可是头一遭,如今水落石出,请陛下告知天下,以安民心。” 随着他们两个开头,陆续又有人站出来,请朱元璋将此事盖棺定论。 听着他们滔滔不绝的话,朱元璋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身子忽然一歪! 朱标站在距离朱元璋最近的地方,朱元璋身子摇晃这一下,朱标的心都要跳出来,他赶忙冲上前,搀扶住朱元璋道:“父皇?您没事吧?” 朱元璋强撑着头疼,对眼巴巴望着他的群臣道:“此案容咱思量思量再议!退朝!” 随即朱标搀扶着朱元璋离开奉天殿,留下了神态各异的群臣。 见到朱元璋这样子,徐达、李善长等老臣皆忧心忡忡,既担忧朱元璋的身子,也担忧朱元璋接下来的动作。 他们太清楚朱元璋的性子了,二查科举舞弊,最信任的毛骧都派上去了,结果追查了七日,什么都没有查到,他岂能咽下这口气? 朱元璋未来会做什么,谁都不知道。 与徐达、李善长等老臣的担忧不同,刘三吾、张以宁等文臣,虽表面忧愁心里却乐开了花。 毛骧被他们的“礼物”吓住,不敢深入追查,直接退缩,明哲保身,基本就宣告此案子尘埃落定。 要知道,毛骧可是朱元璋最信任的亲信,他都无功而返,这案子谁还敢接?谁还能查? 待殿试一开,洪武二十一年的中榜也就坐实,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阻力将大大减少。 刘三吾仿佛已经看到在将来,大明之后的皇帝,面对科举中榜大多都是江西、福建、浙江三省的士子,无奈认下的样子。 至于以上两种立场之外的官员,更多的是担心朱元璋的身子是不是不成了? 朱皇帝年纪大了,又忙于朝政,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太子殿下就要接班?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谁不懂?他们在心里开始琢磨,为未来做打算。 天家没有家事,无论是天子成婚,还是天子的身体状况,都牵连着江山社稷,也牵连着无数人的前程。 乾清宫内,朱元璋躺在床榻上闭着眼,一旁太医在检查后小声说道:“陛下近日来思虑繁重,夜不能寐,今日急火攻心因此才有晕厥之症,臣为陛下取药煎服,不出两三日就可痊愈,不过……” “刘太医尽管说。”见太医犹豫,朱标当即说道, 刘太医拱了拱手,道:“陛下毕竟年纪大了,要节劳,更要注意不可动怒了,否则这晕厥之症还会卷土重来。” 待刘太医离开之后,朱元璋才睁开眼,对朱标说道:“去,让魏国公与韩国公入宫,咱有事要与他们商议。” 朱标不敢耽搁,派人去叫还未走出皇宫的李善长与徐达。 寂静的内殿中,二人行礼落座,沉默了好一会儿,朱元璋才幽幽说道:“咱与你们两个,好些年没这么凑到一起了吧?” 李善长与徐达对视了一眼,李善长呵呵地笑了,道:“回上位,有……七八年了。” 李善长回到应天后,因为与杨帆起了不少冲突,最后决心装病明哲保身。 徐达常年在北方整顿边防,起了背疽九死一生之后,才返回应天养病,曾经金戈铁马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转眼间,他们就老去了。 望着朱元璋有些苍白的脸,徐达说道:“上位这次生病,可吓坏臣等了,您是大明的顶梁柱,千万保重身体,臣与李先生就是最好的例子,身子不成想干什么都干不成。” 李先生…… 李善长一个恍惚,这称呼还是李善长刚刚投奔朱元璋的时候,徐达等将官这般称呼他的。 朱元璋喘了口气笑了笑,道:“身体的事情以后再说,咱找你们来,是想要跟你们商量商量,毛骧查不出来的案子,谁来接手?” 徐达与李善长都是淮西勋贵,然则如今的淮西勋贵已经不比大明刚建国的时候,多年来,老人老去的老去,特别是经历了胡惟庸一案后,淮西勋贵的势力更是被削弱了很多。 然与之相对应的浙东文人党亦在逐渐发生变化,从原本的浙江一地,扩展到了如今的多省,如今更是将手都伸进了国朝的抡才取士大典来,情况简直是触目惊心。 见李善长与徐达都不说话,朱元璋有些不耐烦的道:“就跟从前一样,随便说,不必顾及、拘束。” 李善长沉吟片刻,说道:“审刑司吴庸,在郭桓案中崭露头角,他精通律法,为人刚正,陛下觉得如何?” 朱元璋摇了摇头,说道:“吴庸只会按照程序来办案,过于死板,若是没有证据对方又铁板一块,他是查不出子丑寅卯来的。” 徐达接过话头,推荐大理寺卿李仕鲁道:“李仕鲁精于刑名查探,性情圆滑周到,陛下觉得他可接替毛骧否?” 朱元璋依旧摇头,评价道:“李仕鲁有才华但过于圆滑,若是遇见了难啃的骨头,他很有可能退缩保全自己,他可以为副手不可以为主查此案的官员。” 徐达与李善长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其实他们已经想到了一个最好的人选,可谁都不好对朱元璋说。 就在这时,朱标忍不住开口了,说道:“父皇,儿臣觉得不妨让杨先生出仕,领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彻查此案,审刑司吴庸、大理寺卿李仕鲁,以及大理寺的孔力、方度等人,都与杨先生相熟,配合起来事半功倍……” 朱元璋冷哼一声,打断了朱标的话,道:“咱大明朝人才济济,为何偏偏提他?难道没有他杨帆,这案子便查不下去?” 朱标苦涩一笑,朱元璋说得还真就错了。 全大明划拉着官员,敢在这件事上站出来彻查,且能一查到底的,除了杨帆之外,朱标想不出还有谁。 “父皇,时间紧迫,举子们都在应天等着,希望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连续两次彻查都未有变化,北方的士子们群情激奋,恐怕接下来会有更大的动作。” “纵观朝野上下,能在短时间内将此案彻查清楚的,除了杨先生之外再无他人,请父皇下旨,让杨先生再度出仕吧!”朱标还在劝说道。 闻言,朱元璋将眼睛一闭,背过身去,道:“在家中赋闲一年,从未入宫来见咱,你还要咱去请他?不成,绝对不成!咱头疼不想再商议这件事,你去看着办吧。” 听到这话,朱标忍不住笑了,父皇这是拉不下来脸,让他来操办此事。 朱皇帝年岁渐长,性情已经比早些年要平和许多,否则,焉会给机会复查举人的考卷? 他想让刘三吾、白信蹈,以及他们后面的官员主动服软,在榜单上加北方学子。 朱皇帝给了机会,但一手操纵会试中榜的人却半点面子没给朱元璋,中榜的名单原封不动地送回来,打了他朱元璋的脸面。 朱元璋心里不是不知道,杨帆是审理此案最好的人选,但他拉不下脸,他不愿意向杨帆低头,于是这差事,就落在了朱标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