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帘隙,萦空如雾。虽入穷冬天气,又有寥雪纷飞,然洛阳安众街熙熙攘攘,往来行人络绎。 延街出平城门,过南市,再行约莫二里路,人寂不减反增。左右各式店铺琳琅缤纷,商贩更胜平时。其中一面酒字旗帘迎风飘扬,犹为醒目。 张龙踏进酒肆,摘下斗笠,卸去簑衣。忙有酒佣弯腰接过。一旁掌柜则殷勤道:“军侯请,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 张龙遂朝那掌柜的拱了拱手,便径直上楼。待见眼前青年一脸髭襞,竟一时认他不出。 正愣神功夫,那青年笑道:“怎么?经年不见,倒是认不得我了?” 张龙遂慌忙拜礼道:“属下不敢,见过将军!” 自赴冀州以来,为防来日牵连无辜,羊安几乎断绝洛阳官场联系。今见对方仍用执金吾旧称,晓得人心可用,遂坦然受他一拜。 待张龙入座、敬酒,羊安也不客套寒暄,直问:“众弟兄们现今如何?” 张龙自然晓得这是在问执金吾同袍处境,遂吐起苦水来。只闻他轻叹一声,道:“自将军迁任,赵忠兄弟便多方打压。弟兄们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此事自在情理之中,毕竟当初羊安任执金吾丞时,把赵忠兄弟得罪的紧。彼曹奈何不得羊安,自然轮到池鱼遭殃。即便甄举明为爪牙,暗中反骨,却也不敢明着和十常侍打擂台。 羊安遂道:“说起来,此事因我而起,却教弟兄遭罪。来,我敬一杯。” 那张龙闻言,忙起身弯腰,连道不敢。 待尽,又叹道:“后幸中官覆灭,以为天日重现,奈何丁建阳任上,竟欲裁撤诸将士以用麾下。所幸又为吕布所杀。今胡母季友为执金吾,虽也算太平无事,终不似将军在时这般风光。”说罢,张龙又自酌一杯。 羊安见状,方欲说话,忽闻一阵喧闹。于是机警地探头朝窗外望去,正见一队兵士劫掠两侧商贩。 却见张龙一把将手中酒爵重重放下,愤道:“彼等非人,简直目无法纪!” 待见羊安戒备神情,又道:“将军勿怪,自董卓入京以来,此事司空见惯。初时,只在内城抢夺富豪,如今连外城贫家亦在劫难逃。” 羊安遂稍定心,又不禁想起蔡邕前日言董卓入朝有益国家。他虽对先生尊敬发自内心。却是不敢苟同此等言论。 许因官僚阶级傲慢,此时士大夫总以为利于自身利益,便是利于国家。 他却晓得民为水、君为舟,亘古不变。唯善于民,方为善于国家。 正思忖间,却为眼前一将吸引,遂问:“此将雄壮,可知何人?” 张龙顺着羊安所指,便见一将头戴武弁大冠,身披黑光铠甲,手提二丈马槊,背负数支手戟,腰悬角端大弓,胯下一匹赤红西域大宛马(赤菟),当真是英武不凡。 遂道:“此人姓吕名布,表字奉先,并州五原人。丁建阳便是死在此人手中。今在董卓帐下,为朝廷中郎将。” 羊安闻言,回道:“原来此人便是吕布,早闻他逢战必先,有万夫不当之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话虽言尽,视线却犹盯吕布。 张龙本不屑那吕布为人,然也算有些眼里,见状,便不言语。 待窗外稍复平静,羊安突然又问:“张龙,本官昔日待衙门众将士如何?” 张龙自今日赴会,便度是昔日上官招揽。此刻闻羊安直入主题,也不装傻遮掩,直道:“将军昔日与诸袍泽同甘共苦,恩若兄弟,衙门里常念将军旧谊。将军若有差遣不妨直说,末将自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好,既如此,本官倒当真有一件事要你去办。只是此事颇为凶险,若成固然平步青云,指日可待,然若败了,却可置万劫不复,你可要想好了!” 能在洛阳摸打数载,那张龙自非庸人。联想到羊安与弘农王关系,他已然猜到此事多与董卓有关。然知道太多,有时未必便是好事,遂不明说,只在心中犹豫斟酌片刻,便起身跪地道:“自今日起,张龙之命,便是主公之命。” “好!朝阳快快请起。”待张龙起身回坐,羊安又道:“你回转之后,且约束麾下弟兄,耐心等候,待时机成熟,洛阳自会有人与你联系!” ………… 博士李儒府,高进匆匆而来,待见张绍,顾不得理顺气息,急道:“狗贼…羊安狗贼…某方才见那狗贼了!” 张绍晓得自家兄弟恨极了羊安,只当他生出幻觉,来此胡言乱语。遂自顾低头提笔作书,边问道:“休要胡言,那羊叔兴今在冀州,你如何能见他?” 高进见他不信,遂稍理气息,又道:“骗你做甚?前日闻城南新开酒肆,酒钱便宜,今日便欲打些酒来,也好与兄长共饮。然方结了酒账,出了酒肆,便迎面瞧见那狗贼入得其中。小贼身手了得,某不敢声张,遂前来与兄相商。你瞧,酒还在此。” 张绍闻其言条理清晰,稍加重视。待抬头瞧见对方手中酒坛,更是信了大半。又问:“你可瞧仔细了,莫要认错了人。” 高进闻言,放下酒坛,双手撑案道:“便是化成灰,某也识得此贼,自不会因他蓄须错记相貌、声音。” 张绍这才意识到他所言或真,遂起身道:“此事若是当真,来洛阳必有所图。事关重大,你且随我面见阿郎。” 二人于是求见李儒,陈述经过。 见李儒片刻沉思,张绍小心问道:“阿郎,不若先将此事禀告董公?” 然李儒显然已有决议,道:“前番董公挖空心思迁他司徒,为他所拒。不想今日却是自投罗网。事不宜迟,尔等带些人手,且随我捉拿此贼!” ………… 酒肆之中,待张龙离去,陈儁不知从哪个角落闪至羊安身后。 羊安自然察觉他出现,也不回头看他。只提起酒爵,小酌一口,边问:“陈师关此人如何?可用否。” “此忠义之士也。定可助阿郎成事。”陈儁说罢,忽又话锋一转道:“洛阳非久留之地,此间既然事了,阿郎何不早日启程归冀?” 羊安晓得他一番好意,自不会有甚不悦,只淡淡道:“今日还有贵客,且待会他一会,自会离去,陈师莫要担心。倒是冯方尸首可曾安排妥当?” “已使人收敛葬于邙山之上。” “此事有劳陈师了。” ………… 羊安要等的人,自然是与他交情颇深的端木云。 然他未等到要等之人,却等来了一场祸事。 本站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