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是有些尴尬的。 把那位李太白的诗拿来了,也不知道他将来还能不能吟出类似的千古佳作。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儿了,自己到来的蝴蝶效应有没有影响那位游侠儿,将来他又还会不会生出李太白这么个儿子都不清楚。 至少现在,三个大肚婆崇拜的目光让李贤有些飘飘然。 朝中那些大臣就知道上纲上线,自己不过吟首诗,就非要挑字眼儿的说自己骄奢浪费,完全不会从诗本身的意境出发。 这种人就该拉到后世去做阅读理解。 李贤急忙迎上前,将三个大肚婆都搀扶着坐下,这里面华妃的孕相最不明显,几乎不影响她照常走路。 而怀孕最为明显的自然也就是最早怀孕的婉儿了,可婉儿性子活脱,即便是挺着个大肚子,见到李贤也咯咯直笑,道:“陛下,您可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趣事?” 李贤没好气的问道:“还能有什么趣事?” 一想到那一大堆的七大姑八大姨,李贤就觉得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婉儿还没回话,反倒是容妃的脸色变得通红,李贤这下好奇心起来了,这什么趣事莫非还跟容妃有关系? “陛下您可还记得您那首将进酒?”华妃在边上搭腔。 “怎么了?” 李贤一头的雾水,合着这事儿又跟自己扯上关系了? “您再想想!” 李贤皱着眉头不解,一首将进酒能有什么? 身边无酒,心境也不如之前,李贤自然也就没吟出声,只是在心里默念。 直到念到那句“主人何为言少钱”时,李贤终于反应了过来! 完犊子了! 当时吟这首诗的时候自己在哪儿? 刚从老丈人家里出来! 结果一出来就来这么一句,那岂不是变着法子的说老丈人抠搜么! 得,这回又得去哄哄老丈人了。 见李贤一脸恍然,一旁的婉儿更是笑的起劲,说道:“陛下昨日不是从旁人那边借了一壶酒么,坊间便传张相家里连酒都不备齐,让陛下在张相家中都没喝足,反倒要在朱雀大街上找旁人讨酒喝!” 李贤越听越觉得头疼。 可忽然间又觉得有些奇怪,好奇道:“铃儿呢?” 刚说完,李贤就后悔了。 果然,三个大肚婆脸色齐刷刷变红,一脸嗔怪的看着李贤。 李贤也知道失言,急忙撇开话题,道:“行了,你们那麻将牌做好了吗?给我拿一副过来。” 前天晚上就教了婉儿她们打麻将,想来今天一天的时间,她们应该也让宫里的工匠们把麻将牌做出来了。 “陛下要麻将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去送礼呗!” …… 李贤换了身常服,带着高求朝老丈人府上走去。 高求手里则是提了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这里面装的正是大唐的第一幅麻将牌。 婉儿她们的动手能力果然极强,一天的时间就让工匠们用金丝楠木雕刻了一副完整的麻将牌出来。 虽然这麻将牌只是四四方方的小木块,上面的字和图案也是婉儿她们用笔墨临摹上去的,看起来极其简陋——如果抛开它的材质不谈的话。 但至少也像模像样了。 到了老丈人府上,让李贤有些诧异的是狄仁杰竟然也在。 李贤偷偷瞥了眼老丈人的脸色,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放心。 老丈人应该是没怎么出门,还不知道自己那首将进酒。 于是,李贤让高求将麻将牌拿出来,招呼道:“狄相也在啊,恰巧!朕今日带来了个新鲜玩意儿,咱们四个人刚好凑一桌!” 可话还没说完,狄仁杰就摇头打断,一脸凝重的看向李贤。 “陛下……岑夫子,丹丘生是何人?” 李贤愣了片刻。 可很快就反应过来,心里暗呼“糟了”! 岑夫子,丹丘生是那首将进酒里的人名! 自己当时光顾着顺嘴了,怎么把这俩人的名字给一起念了出来! 李太白作这诗的时候是跟这俩人一起喝酒,可自己那会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身边就跟了个“高统领”,哪儿有什么岑夫子和丹丘生! 如果是别人,李贤或许还可以解释自己当时是喝醉了酒,误念了几个故友的名字,但狄仁杰跟自己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自己认不认识什么岑夫子、丹丘生,他一清二楚! 这事儿该怎么解释? 李贤脑瓜子在这一刻转的飞快。 “此二人……是朕梦中之人。” “梦中之人?”狄仁杰瞪大着眼。 李贤在心里阿弥陀佛了一句,随后点头肯定:“是极,事实上……此二人与朕于梦中结识已久,朕与这二人首次相见还是在五年前的巴州,这二人显于朕睡梦之中,还传了朕那酸笋的制作之法。 “只是这说法太过荒谬,故而朕从未将其宣之于口,昨日在老泰山府上酒醉之后,竟又无意见到了他二人,故而情难自禁的唤了出来。” 李贤神色如常的说完。 果然,每说了一个谎,就得用无数的谎话去圆。 下次可真不能随便剽窃他人作品了! 李贤这话说完,狄仁杰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就连一旁的老丈人也忍不住搭腔:“所以……陛下昨日那诗中并非是说老臣抠搜,而是说的梦中那两人?” 李贤忍不住苦笑。 合着老丈人已经知道这事儿了呢! 自己还以为他没听说呢! 可这时,狄仁杰似乎已经回过味来了,迟疑道:“如此说来……陛下曾经那些奇淫巧技,如琉璃、马蹄铁一类,也是这二人所授?” 李贤硬着头皮点头。 总不能说这些东西是自己穿越带来的知识吧? 见李贤点头,狄仁杰又将目光放在了高求手中的木盒上,继而问道:“这麻将……” “这麻将也是那二人教朕!” 李贤笃定的答道,谎话越说越顺口。 自己灵机一动编出来的理由,没想到竟还意外的挺合理,往后再有什么不能解释的,就直接推给这两位了。 在这个大唐王朝,这俩人可比什么德先生赛先生好使! “可……可陛下方才也说了,这麻将是四人对局,这岑夫子和丹丘生,即便是加上陛下也才三人……”狄仁杰疑惑的问道。 李贤忍不住抓了抓脑门。 要想糊弄住狄仁杰可还真难呐! “他们二人有一只鹤!白鹤! “那白鹤的鹤翼展开,足有两成人臂围一般广阔,每次这二人便是乘那白鹤而来,与朕在梦中或载歌载舞,或坐而论道。 “此鹤通人性,某日或许是觉得独处乏味,便街来了一副木牌,朕与那岑夫子、丹丘生三人加上一鹤坐而对局,而那白鹤街来的木牌,也就是这麻将了!” 李贤随口胡编。 反正都说了是梦里发生的事儿了,难不成还能有人挖开自己的脑袋去求证不成? 可这话说完,狄仁杰瞬间变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嘴里更是不住念叨:“是了!是了!白鹤!驾鹤而来!” 李贤看着狄仁杰这模样,忍不住问道:“狄相?” “仙人!” 狄仁杰眼神坚定的看向李贤,笃定道:“陛下,那岑夫子、丹丘生二人必然是仙人!若非仙人,又怎能与陛下在梦中相聚,若非仙人,又怎能驾鹤而来!若非仙人,又怎能懂得如此多的奇淫巧技! “甚至就连豢养的鹤都能通人性,与人对弈!” 狄仁杰双眼放光,看着李贤:“陛下,我大唐有仙人相助!实乃祥瑞呐!” 狄仁杰这反应让李贤忍不住张大了嘴。 这也行? 似乎是看出了李贤眼中的质疑,狄仁杰再次解释道:“这二人之名一听便非凡俗,倒是颇与那袁天师如出一辙,若非仙人之流,又怎能有如此之名?” 李贤忍不住哑然。 这岑夫子和丹丘生俩人的本名是岑勋和元丹丘,李太白是为了压韵脚才这么称呼他们,可到了狄仁杰这儿,竟然被曲解成了仙人之名! 不过……不得不说,狄仁杰这解释怎么还反倒给自己堵上了漏洞了呢? 如果后世那些知识都用仙人去解释,岂不是就算自己以后掏出了手机电话,也可以谎称是仙人所授的“顺风耳”? 李贤做出惊讶的模样,沉吟道:“如此说来,朕这梦境还真有些古怪,朕每每进入梦境之中时,都惊讶于世间竟有如此美轮美奂之境,可醒来后却又恍然未觉,只当是大梦一场,现如今想来,只怕也是仙人手段了!” 两人的对话让一旁的张柬之彻底傻了眼。 原本还铆足了劲儿准备找陛下“秋后算账”、然后趁机敲一笔竹杠的,可现在骂自己抠门的话怎么却变成了陛下和仙人之间的谈笑风生? 但张柬之很快想到了另外的事儿,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就从衣袖里抽出了一只琉璃瓶。 “所以……陛下,这酒当真是仙酿?!” 都这个关头了,李贤能说什么呢? 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一见李贤承认,张柬之瞬间双眼放光,大笑道:“老臣就说自打喝了这酒精气神就愈发的足了,甚至隐隐有返老还童之相,原来此酒当真是仙人之物!” 说着,更是直接拿出了一套杯具,自顾自的倒上喝了起来! 一杯酒下肚,张柬之似乎才想起来李贤和狄仁杰,急忙又倒了两杯,而后哈哈一笑,又给自己的酒杯斟满,“老臣倒是忘了规矩了,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那算盘珠子都蹦到李贤脸上来了。 不过这会儿的李贤可顾不上这些了,可算是把这事儿糊弄过去了。 狄仁杰坐下,端着一杯酒放在嘴边,也不喝,只是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 良久,又将酒杯放下。 “陛下,那仙人可还与您说了些旁的?” 李贤苦笑。 “他二人行迹飘忽不定,每每都是驾鹤来寻朕,也是只言片语间才说了些如琉璃、酿酒一类的东西,朕每次醒来,梦里所发生的事也如雾中观花,能记得两三成便不错了。” 狄仁杰一脸惋惜。 “仙缘!仙缘呐!日后这俩人再来寻陛下,可万不能如此怠慢了!” 李贤又一次苦笑摇头。 喝酒误事呐! 眼瞅着没有别的收获,狄仁杰也就将目光移向了高求手中的木盒子。 “陛下方才说这麻将……” “来来来,我教你们!” 可算是终结了仙人的话题,李贤迫不及待的将麻将盒子打开。 …… 华灯初上,张府上的四人这才恍然惊觉。 打个麻将竟然天都黑了! 狄仁杰更是揉着大肚子,不住感慨:“不愧是仙人之物,这般游戏之作,竟也暗含天圆地方、混沌秩序之理,若老臣也有机会见那般仙人一面该有多好!” 这话说完,张柬之当即不干了。 “老贼!休得插科打诨!输了我十轮了,竟一子未结!” 在喝酒上没什么天赋的张柬之,偏偏打起麻将来神挡杀神,愣是一个人将李贤、狄仁杰和高求三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偏偏要说这人牌技有多好嘛,那也不见得。 不说李贤这个麻场老手,就单单狄仁杰,在玩了两圈后竟然也学会了算牌,硬是一个炮没点。 可架不住张柬之把把自摸! 张柬之的谩骂声落在狄仁杰耳中跟没听到似的,仰天长笑朝着门外走去:“归去!归去矣!” 剩下李贤和高求坐在原地。 尤其是高求,俸禄本就不多的他这会儿一张脸都成了黑色。 好在李贤阔绰,将三人的麻将钱都结给了张柬之,这才起身告辞。 “老泰山,时日不早了,朕也回宫了!” …… 夜幕降临,宵禁未除的长安街头静谧得像是个华贵的美人。 百步宽的朱雀街,即便放在后世那个车水马龙的年代也令人惊叹,街道旁不少商铺外甚至还挂着灯笼,给这个美人身上点缀了些许珠光宝气。 李贤走在大街上,心绪跌宕。 往后,自己总算是不用去苦恼怎么解释那些新东西的来历了,虽然作为帝王,李贤没有向群臣解释的必要,但有那两位“仙人”打掩护,总归也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呐!” “陛下,可是那两位仙人又来了?”高求两眼瞪得浑圆,对着空中看去。 “哪有什么仙人!朕只是想着明日就该去见先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