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狄光昭会在士子湖上跟迪亚喜结良缘。 按照后世的心理学来说,小船飘荡在空荡荡的湖面,就形成了一个狭窄但却又开阔的空间。 狭窄的环境下孤男寡女最容易产生悸动,而开阔的环境又能能让人释放天性,两相叠加,即便是柳下惠也忍受不住。 …… 翌日,早朝。 或许是昨日夜里受了凉,李贤的气色并不是很好。 这种夜晚泛舟的事儿还是要少来,悬在船舱上那单薄的帘子,根本就抵御不了夜间的寒风。 风顺着门帘的缝隙里钻进来,让李贤冻得直打哆嗦,若不是身边温香暖玉入怀,李贤绝不愿在这鬼地方待一个晚上。 只是要让刚破瓜的上官婉儿趁着夜色离开,李贤又有点于心不忍。 没办法,只能将小船绑在了岸边,强顶着寒冷在船舱里睡了一晚上。 近日无事,李贤本想着早朝完再回去补个觉的,可没曾想沈钱站了出来。 “陛下,臣检举!兹有户部员外郎崔唤、礼部侍郎卢俊、太仆寺少卿王文义、太府寺丞王亮等三十二人,或雇佣百姓、或将家奴退还民籍等各种方式,超额、超量囤购关东道大唐百货内一应物资,尤以笔墨纸砚等物资为甚!” 来了。 李贤目光微微一凛。 沈钱提点的这些人单听姓氏,就知道是哪一波的人。 五姓七望氏族的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扫盲行动进行了这么久,关东士族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李贤也能理解沈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才爆出来——之前五姓七望士族的人虽然同样在抵触扫盲行动,也同样在扫荡纸张等物资,但至少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 即便李贤去查,也只能查到个似是而非,所以李贤并没有直接对他们动手,而是大力发展水力造纸等技术,将纸张的成本降下来。 但现在……沈钱敢在大殿上将这事儿捅出来,就说明就连沈钱都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这无疑是五姓七望士族的一次试探——他们故意露出的马脚,就是为了确定李贤的态度,也同样是表示他们反对的立场。 沈钱话音落下,朝中瞬间哗然一片。 任谁都知道沈钱提起的这些人名都是五姓七望官员,这还是朝堂上鲜有的、有人敢将矛头对准这尊庞然大物的事儿。 这样的事儿,即便是狄仁杰都不曾干过! 不愧是商贾出身之人,当真以为坐上了尚书的位置,就能叫板豪门望族了? 也有人开始噤若寒蝉,他们都知道沈钱向来都是李贤支持的,他们不知道这次沈钱跳出来是李贤的授意,还是他自己的自作主张。 但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五姓七望士族和陛下之间再不可能如以往一样维持表面的平和了——除非陛下当场斩杀了沈钱。 但这不可能。 百官们都相信,李贤这位大唐最耀眼的皇帝绝不会干这种折损自身光芒的行为。 甚至即便沈钱是错的,这时候的陛下也绝不可能这样做。 李贤紧抿着嘴唇,目光透过那满座哗然的朝臣,落在沈钱的身上。 大殿内一片死寂,似乎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李贤的反应,这个让大唐王朝重新变得璀璨耀眼的王朝至尊,如今面对的,却是一次直指自己根基的挑战。 大唐百货就是大唐商业的基石,是标杆,甚至是稳定民生的国之重器。 “沈卿,所言极是。”李贤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朝中的许多人都瞬间屏住了呼吸。 “不过,朕倒想听听,沈卿你究竟有何证据?” 朝中百官瞬间凛然。 果然,是要“对簿公堂”了吗? 沈钱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几张纸卷交给内侍。 李贤从侍卫手中接过卷轴,双眼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 上面详细列出了几名官员的种种贪腐行为,从囤积物资、以权谋私,到利用职务之便为家族谋取利益,甚至连每一笔交易的时间、地点和参与者都被列得清清楚楚,几乎没有任何瑕疵。 甚至连每一笔交易的时间、地点和参与者都被列得清清楚楚,几乎没有任何瑕疵。 “这些证据,不仅是由微臣亲自查验过的,而且还请过了各路商会和百姓的证明,人证物证俱在,可以说铁证如山!“沈钱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字字如铁。 沈钱话音落下,朝中鸦雀无声。 甚至就连沈钱点名的那十几个官员都没有出声反驳。 这本就是五姓七望士族抛出来试探李贤反应的弃子,若是李贤一怒之下将他们斩了,那他们的妻儿后代,将在族中地位飙升,可若是李贤不管不顾,这些人就更不用担心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李贤的反应。 李贤抓着那些卷轴,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目光逼视向沈钱提名的一众官员。 “沈卿所言,诸卿可有辩解?” “臣等……供认不韪!还请陛下宽恕……” 不出意料的没有反驳。 但话音还未落下。 “啪!” 李贤将那些卷轴重重的摔在了桌上,语气冰寒:“尔等可知朕设立大唐百货之初衷?!” 李贤的声音如寒风穿透了大殿,回荡在每一位朝臣的心头。那份凝重的威压让空气瞬间凝固,甚至连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 是初春的寒风吹了进来,下方的百官不自觉的缩起了脖子。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李贤发话。 即便是那些有着强大背景的五姓七望士族子弟,此刻也不得不低下头,眼中满是忐忑与不安,仿佛在这一刻,权力与信任的天平正朝着他们不利的一方倾斜。 “大唐百货,是朕为民众所设,是为了让天下百姓能够安稳度日,是为了让天下百货流通,而不是让尔等利用职权牟取私利! “供认不韪!供认不韪!好一个供认不韪! “尔等是想要一个答案是吧?那好,朕便给你们一个答案!” 李贤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止住了几位大臣欲开口辩解的动作:“朕既然能在商道上做出改革,便没有回头路。你们所图谋的不过是趁机撕裂大唐社会的骨肉,以此来维系尔等高高在上的地位。” 大殿内的气氛几乎凝固,李贤的气场压得在场的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这一刻,百官们仿佛才回忆起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是当初那个敢将屠刀指向在朝中如日中天的武曌的人。 “既然如此,”李贤缓缓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从今日起,所有与此事相关的官员,立刻开始调查,并严加惩处!不论家世背景,亦或是身份高低,一律从重审理! “可罚可不罚者,严罚!可判可不判者,严判!可惩可不惩者,严惩!” 李贤将目光再一次看向沈钱。 这次,即便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沈钱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沈卿,继续深入调查,务必将这些贼子一网打尽!” 沈钱没敢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行礼:“臣遵命!” 李贤又转向那些颤抖的官员们,声音低沉,却充满着不容反驳的威严:“尔等既然知错……来人!当庭杖毙!”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慌了。 李贤此刻的态度无疑表明了他的决心——彻底的和五姓七望士族站在了对立面。 当即就有侍卫冲上前,将一个个还要辩解的官员压住。 朝堂之上再无声音,只剩下侍卫的板子打在那些涉事官员腰臀上沉闷的响声,这些人嘴里都被塞了牛筋,连嘶吼的声音都发不出来,负责行刑的侍卫手法也极其老道,棍棒下去只伤肺腑,表皮完好无损。 几乎只不过片刻时间,这些人就口鼻溢血,趴在地上再不动弹。 一时间,整个朝堂上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所有人都懵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这些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同僚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大殿内,空气仿佛凝固,血腥的味道在每个人的鼻尖弥漫,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李贤稳稳站立,目光穿透那一摊鲜血,最终落在了还在微微颤抖的沈钱身上。 随后沉声开口,像是在为沈钱站台:“朕今日之举,非为炫示权威,而是为求大唐之未来,为了百姓安宁。尔等之所作所为,直接动摇了大唐根基,试图让贫弱者受尽压迫,而那些身居高位者,却借机为己谋利!此事,绝不可轻饶!” “今日起,所有参与囤积物资,贪赃枉法之官员,一律罢免,终身不得再入朝堂,若有再犯,家族连坐!此法,入我大唐律令!” 杖毙几个被抛出来的弃子没有任何意义。 甚至他们的死,会换来他们背后的妻儿在族中衣食无忧。 但若是将此事写入大唐律令,涉案人员家族连坐,李贤倒是想看看,五姓七望士族的人还敢不敢再继续抛出弃子来! 而李贤之所以如此雷厉风行,除了昨夜受的寒风让他有点犯困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表态。 向五姓七望士族之人表态。 此事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也同样没有任何试探的余地! 若是还要继续,那便是剑拔弩张,擂鼓鸣锣,一触即发! 李贤倒是要看看五姓七望之人到底是敢不敢接这样的“战书”。 而这,也同样是在向朝中其他的官员表态,此事,非黑即白! 要么,站队李贤;要么,就赌大唐王朝和五姓七望士族谁才能真正的源远流长,永垂不朽! 朝中官员不傻,看懂李贤此举意图的人不在少数,都在各自的心中开始盘算了起来。 就在此时,朝堂的一角,一个身形有些圆润的官员站了起来。 “陛下。”他低头行礼,语气从容不迫,“臣有一事,愿请示。” 李贤目光落在这人身上:“说。” 这是曾经的那位巴州刺史李凛,只是现如今已经迁任了尚书台侍郎。 “臣,尚书台侍郎李凛,近来也调查了一些关于物资交易的背景,发觉此次囤积行为,表面是这些官员的私利,实则背后有更大的网,涉及的可能不仅仅是这些人,而是更广泛的官员和商贾联手的腐败链条。倘若只是表面之治,未必能够根除根源。” 李凛的眼神决然。 当初在巴州的时候,李凛就已经下定决心永远跟在李贤身后走,尤其是看到沈钱原本只是一介商贾,如今却已经成为七部大员之一后。 而李凛这一刻站出来的意思也很简单。 站队。 第一个站队之人的确会承受最大的风险,但同样的,也将会吃到最大的红利! 殿下那数十个口鼻还在溢血的官员似乎在催促着事情的进展,一时间,朝中附和之人无数。 “陛下。”一旁的太监轻声提醒,“百官们还在等着您的指示。” 李贤猛地回过神,目光再次扫过在场的百官,尤其停在五姓七望官员身上许久,等到他们都如同入冬的鹌鹑一般缩起了脑袋,这才将目光移开。 声音不容置疑:“此次大审结束后,所有未能尽忠职守,甚至包庇腐败之事的官员,一律撤职查办!朕将会重新整顿整个官场,建立更加清明的体制!” 这话一出,朝堂上众人无不震动。 无论是那些官员,还是五姓七望的子弟,都能从李贤眼中看到一股铁血决心——这位年轻的大唐皇帝,他如今的威严已然让整个朝堂为之一颤。 “退朝。” 李贤淡淡一挥手,语气虽轻,却充满了无法抵抗的威慑力。 …… 这次的事儿会产生什么样影响李贤也想过。 了不起就是五姓七望士族的人全都反叛,但这大概率不太可能。 历朝历代打压五姓七望的皇族多了去了,若他们真敢反,早就该反了。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些人终究只是文人。 一路回到兴庆宫。 李贤现在只想眯一会儿,最起码把这股困顿的劲儿缓过去再说。 结果一进宫门,就见到德妃苓儿一脸哀痛的小跑了过来。 往日如神女一般高贵端庄的气质不再,神色焦急,似怨似诉。 “陛……陛下……您要对太原王氏动手了吗?” 李贤瞬间头疼。 这还有个婆娘的关要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