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自行车比赛，李贤直接交给薛崇胤去做了。　　 当薛崇胤神色坚定的说出那句“如若还亏，便算我自己欠下的债”的时候，这所谓的自行车比赛能不能让自行车厂起死回生就已经不重要了。　　 “皇兄，你就这么答应他了？”太平公主一脸担忧。　　 “为何不答应？薛崇胤有上进心是好事，这自行车的铺子就算一直亏损又能让薛家亏多少钱？用这点钱换来这小子好不容易有担当一回不亏的！大不了这钱，我这做舅舅的给他填上！”　　 李贤哈哈笑道。　　 古往今来的舅舅对外甥都有一种特别的溺爱，同样是兄弟姐妹的后辈，侄子就是不如外甥受宠。　　 放在李贤身上也同样成立。　　 当然，薛崇胤亲近李贤也是如此。　　 这很古怪，外甥对舅舅亲近的时候是真亲近，但怕也是真的怕。　　 太平公主如果冷着脸面对薛崇胤，薛崇胤绝对敢没脸没皮的凑上去撒娇，但李贤如果对薛崇胤板起了脸，那薛崇胤立马就能跪地认错。　　 不管他错没错。　　 “行了，六哥就不留下来吃晚饭了，免得给你们添堵！”李贤笑着站起身。　　 皇帝的身份最不好的就在这里了。　　 古往今来，几乎都是皇帝请臣子用膳，鲜少有臣子请皇帝吃饭的，究其原因就在于一个安全问题。　　 皇帝请臣子吃饭，不管吃饭的双方是哪一方出了问题，该遭罪的都是皇宫里的厨子，可若是皇帝去臣子家里吃饭，口味和规格什么的先不说，若是皇帝稍微拉个肚子，这臣子就该提心吊胆了。　　 也因此，除了狄仁杰和老丈人张柬之这种既能信任，又官权显赫的大臣外，李贤几乎从不去其他臣子家中吃饭。　　 免得给人添堵。　　 做皇帝也需要有自知之明。　　 ……　　 从薛府出来，李贤直奔兴庆宫。　　 一进门，就闻到浓郁的牛油香气。　　 很显然，婉儿几个又在吃火锅了。　　 这是她们唯一能熟练掌握的、传承自李贤的厨艺，毕竟火锅这东西精髓就在火锅底料，汤底煮沸了之后，就是丢个鞋垫子进去涮一涮，味道也是极美味的。　　 大冬天的吃一顿火锅，绝对是能让人从头舒爽到脚底板的事儿。　　 在薛府没吃东西的李贤瞬间食指大动，加快了脚步。　　 几个妃子围成一团，圆桌上摆了一只小巧的龙炉，龙炉里炭火燃得猛烈，蜂窝煤虽然普及了，但那东西大多都是小康之家使用，妃子们受不了煤臭味，自然还是燃烧的木炭。　　 龙炉上摆着一只环形的铁锅。　　 环形的铁锅里分成了三部分，最中间是高出汤面一尺的“烟囱”，方便锅底受热，环状的锅中间用铁片隔开，一面的汤底漂浮着花椒、葱姜蒜等辛辣的香料，另一面则是乳白色的高汤。　　 这大概就是最早的鸳鸯锅了。　　 几个妃子围在鸳鸯锅边，小心翼翼的吃着。　　 这有些不符合她们的风格。　　 按照往常的规律，这会儿要么是苓儿让铃儿别将麻辣锅的食材放进高汤锅里，要么是彩儿想尝试一下麻辣锅，被辣得斯哈斯哈直吸冷气。　　 但现在，几个妃子都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起，就连最为乖张的婉儿，也都老老实实的用一根加长的公筷夹取食材。　　 人群中间，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　　 怀里还抱着肉嘟嘟的李恭。　　 武曌。　　 她竟然会来兴庆宫？　　 如今的武曌已经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老妇人，李贤也没多想，走上前坐下。　　 “母后怎么会想着来兴庆宫？”　　 “陛下有些时日没去太极宫了，老身挂念孙儿，也就出来走动走动。”武曌将李恭递给一直守在旁边的奶妈子，慢条斯理。“倒是在这兴庆宫看到了许多不合规矩的见闻。”　　 随着武曌话音落下，李贤能明显看到几个妃子的身形一僵，神色也变得忐忑不安。　　 虎老余威在。　　 武曌虽然年迈，但对于几个妃子的压力依旧是庞大的，就连婉儿都在这时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李贤摇头苦笑。　　 这兴庆宫能有规矩就怪了。　　 “陛下是天子，天子便该有天子的威严和礼制，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是好事，但天子支架，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李贤笑着摇头：“皇宫里本就清冷了，一大家子关上门吵吵闹闹的也好，也能添些生气，母后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李贤这话很明显就是在给几个妃子撑腰了，这让几个妃子底气足了许多，连腰板都坐得直了一些。　　 “罢了，不说这个了，母后难得过来一趟，尝尝这火锅的味道如何。”　　 如今的李贤在武曌面前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见李贤不愿整顿后宫，武曌也不再自讨没趣。　　 自从圜丘一事后，李贤已经给足了武曌的体面。　　 “朕这些时日忙着关东诸事，倒是疏忽了向母后请安，还请母后勿要怪责。”　　 李贤随口解释了一句，算是给武曌一个台阶，餐桌上的气氛也逐渐变得融洽。　　 “母后若是觉得宫中乏味，倒是也可以去看看太平，东院放寒假了，薛崇胤那小子也回薛府了。”　　 武曌虽然恼怒太平公主，但对薛崇胤却格外喜爱，这大概也就是隔代亲吧。　　 提起薛崇胤，武曌眼神微亮了一些。　　 “那胖小子的确有些时日未见了。”　　 “他如今可是有些担当了，怕是要不了几年，就该是响当当的男子汉了。”　　 皇家的家宴并非都是勾心斗角，说到底还是一家人，关上门来，和寻常人也没有太大的不同，都是说些家里长家里短的事情。　　 一顿火锅吃得尽兴。　　 送走武曌的时候，大日已然悬在山谷之间，冬日的太阳并不刺目，温和的光辉足以让人直视。　　 回到兴庆宫，几个妃子都离开了，仅剩下彩儿满脸娇羞的站在原地。　　 很显然，这就是几个妃子们选出来给李贤侍寝的了。　　 李贤走过去，拉着彩儿的手坐下。　　 好奇开口：“朕一直很好奇，你们是如何决定谁留下侍寝的？”　　 这个问题让本就害羞的彩儿一张脸瞬间变成了猴子屁股，央求的望着李贤，“不……不能说的！”　　 李贤哈哈大笑，在彩儿的一声惊呼中，将她拦腰抱起。　　 彩儿惊呼：“陛下，方才吃了火锅，一身的油烟味……”　　 李贤忍不住调笑道：“朕只是想看看你最近是不是又丰腴了一些，关油烟味什么事？”　　 这话让彩儿彻底将头埋在了李贤怀里，不敢抬头。　　 即便已经为人母，但彩儿面对这方面的事情依旧羞涩得像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别有一番风味。　　 李贤的手游曳在彩儿的腰肢上，感受着怀里娇躯的轻微颤抖，李贤又一次食指大动。　　 丰满的彩儿总能满足李贤对于唐朝美人的一切幻想。　　 “陛下……”　　 彩儿突然抬起头，目光坚定。　　 “嗯？”李贤讶异。　　 “妾身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皇后的！”　　 李贤略微一愣，随即恍然。　　 看起来武曌的那番话还是对几位妃子产生了影响。　　 武曌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一言一行就足以影响周边的人，兴庆宫的几个妃子，若是将各自性格上的优势联合起来，或许还能和武曌平分秋色，但若是单对单，近乎完败。　　 这是武曌在多年权谋斗争中养出来的经验，只关乎年岁，不在于其他。　　 “嗯，朕相信你。”　　 李贤轻轻点头。　　 他很享受如今后宫的氛围，也不愿去干涉，所谓的礼法在李贤眼里远不如几个妃子的开心重要。　　 但如果妃子们愿意变得更好，那也不是不行。　　 无论是举案齐眉，还是琴瑟和鸣，都是夫妻生活的一部分。　　 像是在心里放下了一个大包袱，彩儿眼神灼灼的望着李贤。　　 “陛下，爱我！”　　 ……　　 小胖子薛崇胤的效率很高。　　 大唐第一届自行车比赛的消息很快就传播了出来。　　 背靠太平公主和李贤，薛崇胤不光拿到了自行车比赛的举办权，甚至还借到了大唐皇家东院内那宽广马场的使用权。　　 按照薛崇胤的计划，自行车比赛还是在东院的马场举行，整个赛程分为一圈的短程赛，四圈的中程赛，十圈的长程赛，以及五十圈的接力赛。　　 每一项获得前三甲的个人或是团体都能获得五百到一千贯钱不等的奖励。　　 参赛的自行车由举办方，也就是薛家提供，以此保证比赛的公平公正。　　 从表面上看，薛家又出场地又出钱，甚至就连自行车都是薛家提供，似乎完全没有盈利的可能。　　 但如今整个大唐，唯有薛家出售自行车，想要参赛最起码的就得会骑，那就得有辆车来练。　　 车从哪儿来，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从这点来看，薛崇胤真的已经把所有的机灵劲儿都拿出来了。　　 可李贤却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自行车的成本太高了，单单靠自行车的盈利，是很难将自行车厂的亏损赚回来的。　　 但，直到武曌真的出宫去薛府看望薛崇胤后，薛崇胤就像是突然开了窍似的，各种各样的手段层出不穷。　　 薛崇胤先是央求李贤给了他一批工匠，将自行车比赛的消息通过布告的方式贴满了大街小巷，一时间，几乎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薛家的小侯爷要举办自行车比赛的事儿。　　 用薛崇胤的话来说，这叫创造舆论。　　 当然，李贤知道这一切都是武曌在背后支的招。　　 而后，又有铺天盖地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有说自行车是传承自岑夫子和丹丘生两位仙人的手艺，也有人干脆就说这东西本就是仙人的坐骑，再或者就是自行车的轮毂是什么百炼精钢所制、刹车片是由上好的牛筋经历七七四十九天研磨才造出来。　　 等等……　　 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将自行车塑造成了一个高贵、奢侈的东西。　　 以至于这些天坊间酒肆茶楼的热议话题几乎都是自行车。　　 而薛崇胤也再没提过自行车降价的事儿了，甚至还将在售的自行车价格提高了一倍！　　 “嘿嘿！皇舅！外祖母可是跟我说了，这样的消息和布告要持续性的散播出去，甚至就算是这次自行车厂的亏损赚回来了，也要继续！”　　 薛崇胤得意洋洋的对李贤汇报。　　 而李贤则是面露古怪之色。　　 武曌的这些手段……几乎已经和后世的广告没什么区别了。　　 但李贤却又有些困惑。　　 打广告他能理解，将自行车打造成一个奢侈品的定位他也能理解。　　 一个是广而告之，另一个则是自行车本身的造价就极为昂贵，要想盈利也只能售卖给达官贵人们。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大街小巷上的广告那都是给平民百姓看的，长安城内的达官贵人，几乎大部分都已经知道了薛家有自行车的存在，根本无需通过广告的途径来知晓这个消息。　　 那这个广告打的意义何在？　　 买得起的人不需要知道这个广告，而知道这个广告的人却又买不起，这广告投放的，不是连目标客户都搞错了吗？　　 实际上这个问题甚至是李贤前世都没搞明白的。　　 电视上、商场里，各种奢侈品的广告铺天盖地，可实际上看到这些广告的人绝大部分都是买不起的，这些奢侈品背后的商家是傻吗？　　 李贤并不觉得那些商家们傻，也不觉得武曌这样的聪明人能干出这样的糊涂事，必然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外祖母说了！这些消息散布出去本就不是为了让寻常百姓来买自行车的，而是为了让寻常的百姓们知道自行车的高贵！让真正买它的人觉得这个钱花得值！”　　 薛崇胤昂首挺胸。　　 这一次，李贤懂了。　　 奢侈品广告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普通人购买奢侈品，而是让普通人意识到奢侈品的价值！　　 这就好比薛崇胤骑着自行车从东院一路回到薛府，虽然路上行人好奇的目光不断，但实际上也仅仅只是好奇罢了。　　 但如果广告普及开来呢？　　 寻常人看到薛崇胤骑着的自行车，立马就能知道自行车上面的一个车轮，就是自己一年甚至十年的工钱！　　 而这时，好奇的目光就会转变成艳羡。　　 这才是达官贵人们真正需要的东西，或者说是所有人都需要的东西——满足感。　　 武曌赋予自行车的价值就是这份满足感！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　　 旁人若是不识金缕玉衣，又和穿着粗布麻衣有何区别？　　 李贤轻叹了口气。　　 薛家的自行车厂恐怕真的要大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