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从不怀疑武曌的能力。 作为千古唯一的女帝,权谋、算计,甚至是时运等等,她绝对都算得上上下五千年里出类拔萃的。 果然。 薛家的自行车订单开始暴增了起来,就如这长安城内飘荡的雪花。 是的,终于下雪了。 天公怜悯,几乎是到了腊月的中旬,长安城终于下起了唐历元年的第一场雪。 如鹅毛一般的大雪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将长安城装饰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城市,皇城里那些朱红色的宫殿全都白了头,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株株被大雪盖住的剧毒蘑菇,只露出鲜艳的红色杆杆。 煞是可爱。 李贤不知道这场迟来的大雪能替大唐冻死多少的虫害,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都说大雪封路,但在这个交通极度不便利的大唐,大雪不光封的是路,甚至要将这片天都封了。 地方上的折子要传递到长安城开始变得千难万险,让习惯于通过官员们的折子来掌舵大唐的李贤有点不适应。 就像是行驶在一片漆黑的海域,不光没了方向,甚至于连船身的情况都无法了解。 但吐蕃除外。 各地的官道都通不了车马了,但沥青铺就的长安到蜀州再到吐蕃的官道却极易清理,平坦宽敞的沥青官道,即便是被大雪覆盖,也能看到一条很明显的坦途,车马顺着平坦的地方踩过去就是了。 也就是在这样的天气,大唐的第一届自行车比赛开始了。 东院的马场被清理了出来,近百辆自行车被作为参赛用的赛车停放在了这里。 李贤低估了大唐人们的热情。 或许是好奇东院这个神秘的地方,也或许是国人凑热闹的本性,自行车比赛的当天,长安城的百姓几乎将整个东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所承载了大唐无数传说的东院,也在这一刻向长安城的百姓展露出了它的真容。 作为比赛场地的马场,更是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如果不是李贤将守卫皇城的卫兵们调集了一部分过来维持现场的秩序,别说自行车比赛了,想在马场上跑一圈都得撞倒无数的人。 无数人围着人,以至于外围的人别说看到自行车比赛了,就连谁跑得快都是通过前面人的口口相传。 而在马场的观礼台上,李贤这位大唐的皇帝既是裁判,也是观众。 武曌没有放过任何能帮薛崇胤树立“自行车等于奢侈品”这个理念的机会。 大唐王朝最尊贵的人,李贤这位皇帝出现在自行车比赛上也就是必然的了。 李贤在心里狂呼,这么冻的天,朕待在兴庆宫里,怀里搂着婉儿,吃着火锅不好吗?跑来做什么自行车比赛的裁判? 可实在架不住薛崇胤那圆脸上的哀求之色。 但到了现场之后,李贤还是有些被场下热烈的氛围感染。 东院的马场是一大片的草地,往常的时候长着低矮的草皮,和后世的绿茵地看起来别无二致,但在这个冬天,这些草就不耐寒了,纷纷枯死。 于是,薛崇胤为了自行车比赛能顺利进行,自掏腰包,拉来了大量的细沙将马场铺成了松软的沙地。 这本身是好的,结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落下,沙地上结了冰,这几乎是光滑的镜面,别说自行车在上面跑了,人站上去都费劲。 薛崇胤只能苦着脸又掏了大量的钱,先是请工匠把多余的积雪铲走,而后又拉来大量的粗盐,洒在马场上面,可算是在比赛的前一天,将整个马场给整理了出来。 薛家肯定因为自行车比赛的事儿大赚了一笔。 因为薛崇胤即便花了这么多钱,太平公主也没跑来找李贤告状。 李贤估计这会儿自己那个妹妹正掉进钱眼儿里笑呢。 目光看向马场中。 薛崇胤“遥遥领先”,是的,薛崇胤作为主办方,本身又对自行车兴趣极高,自然也参加了这场自行车比赛。 从场面上看,薛崇胤跑在了所有参赛者的前面。 但实际上,他已经落后了其他参赛者一圈。 参赛的大多都是成人,薛崇胤虽然车技了得,但终究还是个孩子,体力上比不上其他人。 最关键的是,其他参赛者都是成人,腿长,想要加速的时候甚至能站起来蹬自行车,但薛崇胤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他人又一次将他超过。 落后了两圈。 最后,果不其然的,薛崇胤拿了个倒数第一的名次。 休息区。 李贤乐呵呵的来到了薛崇胤身边。 薛崇胤意犹未尽,但又咬牙切齿。 “下次得更改一下自行车比赛的规则,参赛人的腚不准离开车座!” 李贤哑然失笑。 …… 自行车比赛结束了,一圈的短程赛,四圈的中程赛,十圈的长程赛,以及五十圈的接力赛都有了各自的前三甲。 巨额的奖金又让整个长安城喧闹了一阵,关于自行车的话题又持续火热了好一段时间。 只是让李贤没想到的是,这一场成功的“策划案”,竟然连带着也促进了大唐百姓读书识字的热情——那些大街小巷的广告,唯有认识字的人才知道什么意思。 而另外一件事就更古怪了。 长安城内纸张的销量也变高了起来。 其中的大头,竟然是由长安城内的商贾提供的。 无数的商贾看到了自行车比赛的巨大利润,他们虽然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撑这么一场盛大的比赛,但只是买来大量的纸张去制作“广告”还是可以做到的。 于是,长安城在大雪纷飞的同时,无数打满了广告的小纸条也像雪花似的飘荡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 一个冬天就这样过去。 除夕夜、元宵佳节……春闱。 唐历二年,大唐一年一度的科举又一次到来。 按照去年定下的东院招生办法,凡是通过地方考生的考生们都可以选择参加殿试,或者是进入东院学习。 让李贤诧异的是,凡是在地方上“杀破重围”,有资格参加殿试的人当中,竟然有接近一半的人选择直接进入东院,而不是去参加殿试,入朝为官。 最为关键的是,这两三成的人几乎都是各地方考试中出类拔萃的人。 显然,大唐皇家东院的大名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唐。 但这样不行。 人太多了。 李贤最初拟定的是东院每一年招收一百个新生,但现在报名的人已经达到了三百之多,甚至还在增涨。 “这事儿还不简单,陛下组织一场考试,择优而取呗!” 张柬之乐呵呵的笑。 作为东院的院长,张柬之对东院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尤其如今彩儿成为皇后,张家想在政坛上更进一步几乎没有了可能,张柬之也就将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教书育人上。 这位大唐曾经的“状元郎”,绝对担得起这样的重任。 “老泰山这个想法好!此事就全权就交给你了!”李贤哈哈大笑。 就等着老丈人说这句话呢。 反应过来的张柬之一阵愕然,随后摇头苦笑。 “陛下乃是贤明之君,用人不疑,此乃好事,但若是遇到不轨之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老臣还是希望陛下多多分辨忠奸” 李贤笑了笑并未解释。 自己委以重任的人都是经过历史筛选出来的能人,哪还需要什么分辨。 就算是沈钱这种从民间挖掘出来的人,李贤也是费尽心思考核过的,自然不担心这些。 “这招生一事交给老泰山朕放心得紧,今日朕来找老泰山,实则还有一个重大的喜讯。” “噢?”张柬之一脸好奇。 “老泰山先看这个。” 李贤拿出一本大唐期刊,翻开,指着一则故事。 张柬之扫了一眼,略微皱眉。 这故事……就真只是故事。 用词直白,几乎就是大白话一般,但故事的情节却有些引人入胜。 短暂的翻阅后,张柬之抚须长笑:“哈哈,仙人丢下的金锄头,犁过的地就能亩产数千斤,这故事想来该是某个专户或是田家人投递的吧?” 张柬之自然知道大唐期刊的事,毕竟大唐期刊就设立在东院中。 “陛下让我看这个故事是做什么?虽说此人有些奇思妙想,但应当也算不得什么大才吧?” 这故事的想法虽然天马行空,但对于张柬之来说,也就是乐呵一下就算过去了。 “这编故事的人自然算不得什么。”李贤轻笑,而后神秘兮兮道:“但亩产千斤,甚至数千斤的产物,朕还真有。” 李贤这话一说完,张柬之立马愣在了原地。 双眼圆瞪,神情不敢置信。 “陛下……当真?” 这田间民夫杜撰出来的臆想故事,竟然活生生的照进了现实? “今日便是来叫老泰山一同去见证的!” 李贤哈哈大笑,“狄公和朝中众多官员都已经在候着了,就等老泰山您了!” “快!快!” 张柬之毫不怀疑李贤会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一张脸激动得潮红,站起来,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走。 “若是真能见到此等神物,老臣该是死而无憾了!” …… 先农坛。 大唐朝堂上能说得上话的人几乎都到场了。 今日早朝,李贤宣布的消息太过震撼,以至于此时虽然距离李贤所定下的午时破土时间还有两刻钟,但百官们依旧翘首以盼,望着那绿幽幽的千亩籍田。 亩产数千斤的奇物在哪里呢?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困惑。 先农坛的千亩籍田中,只有一些低矮的、枝叶茂密的“杂草”,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作物。 甚至有礼部的官员皱起了眉,暗道回去后得参一本负责先农坛的官员,竟将先农坛的籍田照料成了这般模样。 大唐人对于农作物的概念还停留在生长在土上面上,丝毫没有意识到眼前的“杂草”就是这次要看的作物——土豆苗。 但也有不少精明的官员隐隐猜到了什么:花生就是生长在地下的,这次的新作物难不成也是从地里刨出来? 只是这东西据说是去年秋末种下的,怎么一开春就能挖了? 莫非还真有什么作物能在寒冬腊月里结果? 官员们议论纷纷。 但李贤还没到,他们也只能伸长了脖子张望。 终于,李贤带着张柬之姗姗来迟。 在一阵焚香祷告之中,李贤先行步入先农坛,走到了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前,身旁有官员递来工具,李贤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 “诸卿,今日所见,便是大唐农业的新纪元!” 他话音未落,便有官员忍不住低声议论:“新纪元?莫非是这‘杂草’?” 李贤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你们所见之物,正是今日大唐要引进的新型作物。它们的生长方式与我们熟悉的农作物截然不同,然而其潜力巨大。” 说着,李贤抓着一株土豆秧苗,猛地一拽! 周围的官员们顿时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他们没想到李贤会用这么“粗暴”的方式面对这新兴的作物,按照李贤在朝堂上的发言来看,这东西该是亩产数千斤的祥瑞,谁拿到这东西不该捧在手心里呵护? 但实际上。 土豆这东西之所以珍贵,除了它高产的原因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玩意儿“扛造”。 这一个寒冬腊月,李贤本以为土豆长势会不怎么好,但结果却让李贤惊讶,在今天之前,李贤试着挖了一分地,挖出来的土豆个个浑圆饱满,丝毫没有受了寒冻的迹象。 官员们的沉寂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下一刻,他们就看到了李贤手里提着的东西。 那是一串的“果子”,大的有鹅蛋大小,小的只有鸽子蛋大小,圆溜溜的煞是可爱。 但最关键的是……这样的果子足足有一串! 张柬之最先忍不住,走上前,从李贤手中接过那一串土豆。 掂了掂。 嘴唇都在哆嗦,念叨出来:“一斤!起码一斤!” 这话让所有的官员们都震惊,看向了一眼望不到边的籍田。 这一株就有一斤,每亩籍田只怕有三千珠左右,也就是……亩产三千斤?! 但此时。 李贤却皱了皱眉,伸手从旁边的侍卫手中接过耒耜。 往地里一挖。 又掏出来了一小把浑圆的土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此时,张柬之看着李贤手中那一把和自己手中差不多份量的土豆,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两斤……六千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