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神勣啊……你知道朕为何不杀你么?” 李贤悠悠的声音响在丘神勣耳侧,丘神勣死寂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希冀,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 “为……为何?” 丘神勣可不想昧着良心夸李贤什么宅心仁厚,若能想出那么些折磨人的法子的人都称得上宅心仁厚,那丘神勣觉得自己都算是活菩萨了。 “因为你是朕的警钟呐,若没有你,朕又怎能硬下心肠在这大唐王朝存活下来……” 李贤只是过来看一看丘神勣就走了。 正如他所说的,丘神勣对于自己来说是警钟,丘神勣是自己穿越而来,第一个真正想要自己的命的人。 留着他,才能让李贤时刻提醒自己,这是残酷的封建王朝,而非后世那个法治社会,在这里,你若不吃人,便只能等着被别人吃掉! 与其说丘神勣是警钟,倒不如说他是李贤在这个时代的锚点,让李贤时刻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 阴森昏暗的过道里,李贤突然开口:“徐卿,是否觉得朕手段有些残暴了?” 徐有功若有所思,片刻后摇了摇头:“臣不觉得,严法才能明纪,甚至臣是主张将丘神勣背后之人一并严惩的……” 丘神勣背后之人是谁早就不言而喻,只是李贤曾公开说过武曌的事情到此为止,所以徐有功也并未点明。 但徐有功的话让李贤来了兴致:“噢?武后对你有提携之恩,你竟丝毫不念旧情?” 徐有功果断的摇了摇头。 “提携老臣的是这大唐律法,而非武后,臣也只想将毕生报效于大唐律法。” 李贤继续追问:“噢?莫非徐卿连朕也不愿效忠?” 这话让徐有功面色一窒,而后开口:“陛下开口,便是金科律令。” 李贤哑然失笑,也不再调侃这人。 转眼间,已经来到关押薛怀义的大牢前。 刚被羁押的薛怀义似乎还抱着一丝希望,见到李贤进来,跪倒在地不住哀求。 李贤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彻底闭上了嘴。 “秋后问斩。” 薛怀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李贤则是继续开口:“你家中妻儿家眷也一并流放岭南,若是你希望他们平安抵达岭南,朕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就好。” 发配边疆并非就一定能平安抵达,实际上许多押送犯人的士吏图省事,都会在半路上将犯人逼死,然后直接回去交差。 朝廷对这种事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薛怀义也知道这点,所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颓然笑道:“陛下问便是,老臣知无不言。” “武后如何传讯于你?” “陛下问这个有何用,来的是个奴子,传的更是口讯,口讯说完,那奴子便自裁在了老臣面前,即便是老臣交代,陛下也该是觉得老臣空口无凭,死无对证。”薛怀义又一次苦笑。 李贤点了点头,这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武后的事朕便不问你了,你是从何处得知那硫酸可以腐蚀巨石的?” “陛下说的便是那绿矾油吧?若是陛下去寻此人倒是还能找到,那人名唤唐同泰,原本乃是洛河天津桥下的一游方术士,随老臣一同入长安,现如今在清都观内静修。 “可武后却只命老臣于此人处取来绿矾油,那绿矾油被拿来做了什么,那人一概不知。” 李贤点了点头,薛怀义说的这些应该八九不离十。 以武曌的性子,若是到了必然要弃子的地步,绝对会把这颗棋子的价值压榨到极致,换个说法就是脏活累活儿全都丢给这一个人。 若非知情,甚至都让人怀疑薛怀义是不是那种义胆忠肠之人,把所有的罪责都大包大揽了下来。 但实际上,这些活儿还真就是他一个人干的。 又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辅佐,李贤最终确定这人的确没什么价值了。 堂堂三品大员的棋子,在武曌手里竟只是为了伪造一场虚假的祥瑞。 悲哀! 李贤正要转身离去,薛怀义哀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陛下……岭南多瘴气,老臣的妻儿身子硬朗也还罢了,可老臣那八十的老母,可否……可否留她在这长安城内颐养天年?” 李贤脚步顿了顿。 “当初做这些事的时候为何不曾想过你那八十的老母?不过,朕能许诺你的便是,即便是大唐的岭南,将来也会变得如长安一般富饶。” …… 从大理寺出来,李贤便一路到了太极宫。 身后跟了数十个力士。 “挖!” 李贤平静的开口,那块被称为祥瑞的巨石便被力士们挖了出来。 果不其然,下面埋满了黄豆,大量的豆子已经发芽,抽出了肥嫩的芽苗,这一幕落在围观的内侍妃嫔眼中,引起惊呼一阵。 咱们大唐陛下果真料事如神,竟事先便知道了这祥瑞的奥妙。 随着这块巨石被挖出,太极宫祥瑞的流言也彻底被终止。 李贤独自走进宫内。 这次的事情似乎的确对武曌打击极大,武曌整个人都像是丢了一截精气神,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甚至李贤还能在她眉心看到一缕缕竖起的皱纹。 “母后。” 李贤平静的声音响起在太极宫空旷的宫殿中,似有回音。 “明允这一局胜了朕整个子。” 武曌头也没抬,那只叫狮子骢的狸花猫又被武曌抓在了怀里,秋起,狸花猫似乎在换毛,武曌华贵的袍子上沾满了毛,但她却浑然不觉,依旧左手托着狮子骢,右手在它背后一遍一遍的抚摸着。 “母后若是不动,这颗钉子拔不掉。” 李贤走上前,在武曌边上坐下,又伸出手,从武曌怀里夺过狮子骢,在它脑袋上抓了一把。 秋日的猫儿懒散了许多,见到抱着自己的换了个人,也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就再次低下头舔舐起了自己的爪子。 武曌同样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长长一叹:“朕不得不动。” “何以见得?若是母后安安心心在这太极宫养老,朕自当晨昏定省,日日服侍于母后跟前。” 李贤敏锐的察觉到武曌的身子似乎略微颤抖了一刻。 抬起头,武曌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李贤皱了皱眉,问道:“母后为何如此看着朕?” 可下一刻,武曌竟是妩媚一笑:“明允,朕美么?” 顷刻间,李贤勃然大怒,站起身来,厉声呵斥道:“武曌!注意你的仪态!你是朕的生母!大唐的太后!” “咯咯咯~” 面对李贤的训斥,武曌竟是掩着嘴,宛如癫魔一般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甚至连眼角都出现了泪花。 “生母……太后……这肮脏的李唐,竟还好意思跟朕说仪态吗?!” 武曌笑着笑着弯下腰,捂住了肚子,像是笑岔了气,语气也逐渐变得呢喃:“明允……你可知朕当初入宫的时候被赐了个什么名字?” 不等李贤回答,武曌便轻声开口:“媚娘,这是个多好的名字啊,寓意乖巧明媚,就像……一只狸奴的名字。” 李贤没说话,“媚娘”这个名字落在大唐人耳中,的确就和现代人耳中的“美美”、“小乖”一样,是宠物狗宠物猫的名字,武曌之于太宗,也的确就是一个乖巧的玩物。 武曌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 “可朕是人!朕凭什么要被冠以一只狸奴的名字!日月当空,朕为武曌!朕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便是为了让昔日那些敢唤我武媚的人,从此却只能仰视朕!朕要做人上人!” “凭什么皇位之上唯有男儿?!凭什么后宫之中唯有女妃!朕要做皇帝!朕要纳男宠!你可知你那鄂国公冯小宝,昔日却匍匐在朕的脚下,如狗一般舔舐朕的脚趾! “于朕而言,朕只是丢了一条狗而已!明允,你竟以为朕会输吗!” 尖锐的声音甚至让那只狮子骢都有些炸毛,被李贤抓着才不至于挣脱。 看着逐渐癫狂的武曌,李贤轻轻摇了摇头。 “母后,你乏了,早些歇息吧。” 起身,朝外走去。 只是李贤不曾注意到的是,看着李贤离去的背影,武曌嘴角竟挂上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可继而,却又变成一抹苦涩。 …… 一路朝着兴庆宫走去。 李贤沉默不言。 武曌这次似乎真的“破防”了,就连以往从不愿提起的“媚娘”之名都从她口中说出,失态得简直不像武曌。 “或许是我多想了?即便是武曌,损失一位三品权臣也该肉疼了吧?” 思索间,李贤皱了皱眉。 兴庆宫门前又有一位妃子在转悠。 自从兴庆宫利于身孕的谣言传出去后,这样的情况李贤已经屡见不鲜了。 只是这次的妃子似乎看着有点眼熟? 那位妃子见到李贤过来,急急忙忙行了个礼,李贤心里想着事儿,也没空搭理她,只是皱眉道:“朕似乎见过你?” 那妃子急忙又是行礼,道:“臣妾名唤萱儿,前些时日求见过陛下。” 李贤这才回忆起来,之前就是这位萱儿告诉自己“兴庆宫入住指南”的事儿的。 李贤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一些,道:“别听信那些个流言,女子怀孕跟兴庆宫没多大关系,若你真莫名怀了身子,反倒该担心你的脑袋了。” 萱儿脸色一红,低下头:“女官有教导臣妾这些的……臣妾,臣妾只是想着在这兴庆宫能多遇到陛下,若承蒙陛下宠幸……” 李贤忍不住头大。 若说做皇帝最不好的一点,大概就是这后宫的妃子们整天啥事儿不做,尽图谋自己的身子了。 尤其大唐风气开放,寻常女子都敢当街对意中人“表白”,更不要说这些妃子都是李贤名正言顺的“老婆”了。 这已经不是当面表白的事儿了,是当面求欢! 虽然经过层层选拔,后宫的妃子尽皆都是才貌动人,但这里面有的人李贤连脸都认不全,就要直接快进到滚床单,这对李贤来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朕今日有些乏了,你且先回去吧。” 李贤这话没说谎,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儿太多,李贤身子虽然顶得住,但心还是觉得疲惫。 倒是那位萱儿见李贤皱着眉头的样子,大胆的走了过来。 “陛下……萱儿,萱儿自幼跟阿父习了些医术,治病救人虽不拿手,但推拿按硗还是不在话下,不妨让臣妾替陛下解解乏?” 这话让李贤来了点兴趣。 之前那话不说还好,一说完还真觉得自己腰酸背痛的,好奇道:“萱儿阿父是?” “家父名讳安金藏,今在太常寺任职。” 李贤一愣,道:“太常寺?他是乐工?安姓……萱儿祖籍何处?” 李贤这才发现,这位萱儿虽然五官和中原人没什么区别,但她的眸子却略显深邃,眸色也有略微迥异,细细看去,竟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嗯,家父便是太常寺乐工,些许医术也是祖传下来的,萱儿祖籍西域安国(今乌兹别克斯坦布哈拉市),只是宣儿诞自大唐,自幼也是在大唐生活,所以与大唐人看起来别无二致。” 难怪呢,李贤恍然。 但让李贤更诧异的是,这位安金藏一个祖传的医匠,怎么跑到太常寺当起了乐工? 当真是学医救不了“安国”? 大唐风气开放,番邦之人在朝任职的现象也并不少见,更何况这位安金藏只是个乐工,李贤也没太在意。 反倒是对萱儿按摩的手法有了兴趣。 后宫的宫女虽然不乏善推拿者,但来自异域的按摩手法或许会有什么独到之处呢? 于是,这位萱儿就被李贤领进了兴庆宫。 李贤发誓,这只是因为自己想领略一下异域按摩,绝无邪念。 但当李贤躺下,萱儿只穿着一身亵衣贴在他身上的时候,李贤依旧有点懵圈。 这就是异域推拿? 秉承着外行人不插手内行事的理念,李贤选择闭上眼,默默忍受。 感知中,萱儿的动作越来越放肆,但的确也让李贤感到身心愉悦。 这西域推拿有点东西。 萱儿的手法虽然有些生涩,但软软柔柔的在自己身上捏掐,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了许多。 正当李贤放松身体准备安心享受的时候,忽然,瞪大了眼。 “萱儿……这也是西域推拿的一部分吗?” 萱儿脸色通红。 “陛下……妾身哪里会什么推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