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人？　　 李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胖子不愧是太平公主的亲儿子，他娘刚跟自己借了天机寺的工匠，他就跑来找自己借上官婉儿。　　 “往后她便是你的同学了，借不借的先生可不能做主，但若是你好心向她讨教，她也愿意传授你，那先生自然是管不着的！”　　 李贤笑着开口。　　 薛崇胤双眼瞬间明亮，讨好的看着上官婉儿。　　 心想：这女子看着比娘亲小不了几岁，自己若是撒撒娇什么的，她保管抵挡不住。　　 但下一秒，薛崇胤一张脸就苦了起来。　　 “薛公子不是方才还说妇道人家懂的什么吗？”上官婉儿笑吟吟的看着薛崇胤。　　 短暂的相处，她越发的喜欢东院的氛围了。　　 大唐的陛下在这里只是像寻常的学院先生一样，从不摆陛下的架子；驸马府上的公子在这里也只是普通的学子，即便和自己争论，也停留在“理”和“识”上，从不以势压人。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　　 薛崇胤也是个小机灵鬼，看出了上官婉儿并没有真的生气，急忙走上前：“这位姐姐，还未请教？”　　 “上官婉儿。”　　 薛崇胤又嘿嘿笑着，从上官婉儿手上接过行李，道：“上官姐姐这是要去女寝吧？先生诸事繁忙，不如由我带你过去？”　　 圆圆的小脸搭配上他迎合的笑意，的确让人感到几分亲近。　　 李贤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也看出了薛崇胤的小心思，索性轻咳一声，道：“薛崇胤，你就带这位新生去宿舍楼吧！”　　 有李贤搭腔，上官婉儿自然是借坡下驴，将手中的行李放在了薛崇胤手中。　　 见状，李贤也不再管这事儿，朝着院长室的方向走去。　　 一大批女学员进入东院，得跟老丈人落实一下东院新的规章制度了。　　 ……　　 上官婉儿的行李并不重，只是一些贴身的衣物和胭脂水粉，薛崇胤提着健步如飞，丝毫不耽误脚程。　　 “上官姐姐……”　　 话音未落，上官婉儿就好奇的打断：“你这小公子好生奇怪，寻常人即便表示亲近，也该唤我婉儿姑娘，或是婉儿姐姐，你为何却唤我上官姐姐？”　　 “嘿嘿，因为我唤贵妃舅母就是婉儿舅母，若是还唤你婉儿姐姐，有些怪异。”　　 上官婉儿瞬间了然，这也算是一种避讳了。　　 但随后，心中又有一丝莫名的窃喜之色。　　 贵妃……也叫婉儿？　　 薛崇胤浑然不觉，道：“上官姐姐，我想这自行车的车刹……”　　 话又还没说完，就再次被上官婉儿打断。　　 “你方才说贵妃也名唤婉儿？陛下可是对‘婉儿’两字情有独钟？”　　 上官婉儿自然知道当朝贵妃是陛下登基之初就定下来的，也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妃子，甚至若非贵妃出身卑微，当今的后位都得是那位。　　 “那倒不是，婉儿舅母单名一个婉字，只是皇舅习惯这么叫，譬如彩儿舅母、萱儿舅母……等下！”　　 薛崇胤突然瞪大了眼，看向上官婉儿，道：“你想做我舅母？！”　　 被戳穿了心事，上官婉儿脸色稍红，但依旧昂首挺胸道：“陛下乃是一代贤明之君，对内光复我李唐天下，对外北击突厥，西征吐蕃，扬我大唐赫赫国威！　　 “大唐在陛下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盛世太平，如此的奇男子，我便是倾心于他又如何！”　　 薛崇胤难得的没有反驳，点头道：“这倒也是，皇舅向来便是我最尊崇的人了！”　　 但随后，眼珠子一转，看向了上官婉儿，道：“你若真倾心皇舅，倒也不是不可能，甚至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你独有的优势！”　　 上官婉儿眼神微亮。　　 这小胖子很明显特别受陛下宠爱，说不定他还真知道些许内幕消息？　　 “那自行车的刹车，我帮你做了！”　　 “嘿嘿！”薛崇胤嘿嘿一笑，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后，这才压低声音开口：“我那皇舅……不喜年龄太小的女子，后宫里许多年幼的妃子想见他一面都难！”　　 这话一出，上官婉儿脸上肉眼可见的浮现雀跃之色。　　 和其他的女子相比，上官婉儿自认姿色不输给任何人，但唯一的问题就是她太“老”了。　　 廿六年华的她，相比于其他娇滴滴含苞待放的小姑娘，真算得上人老珠黄了。　　 但现在看来……似乎还有意外之喜？　　 “而且啊……据说受皇舅宠爱的妃子都住在兴庆宫里！更是有一个小道消息，说是兴庆宫利于身孕，凡是住进兴庆宫的妃子，没几个月就能怀孕！”　　 急于讨好上官婉儿的薛崇胤诉说着各种内幕消息，这些事儿在整个长安城都不算什么秘密，薛崇胤也丝毫不担心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顶多也就是自己多上一个舅母。　　 而上官婉儿的眼神也愈发敞亮。　　 寻常的市井流言，哪有薛崇胤这位真正的皇帝外甥嘴里说出来的有参考性？　　 ……　　 院长办公室。　　 此时的李贤浑然不知薛崇胤已经把自己卖了。　　 办公桌上摆了两壶小酒，老丈人虽然喝不了，但却格外贪杯，好在今日也没他的课，即便宿醉也无妨。　　 “公输先生在东院适应的很快，现如今他的课程名已经敲定下来了，就叫拓展与实践课。”　　 张柬之抿了一杯酒，眉眼里的褶子表明了他的心情极好。　　 实际上自从搬进东院后，张柬之的心情就一直不错。　　 虽说自己在朝中的职务如今已经被卸得差不多了，长子也换了个闲散职，整个张家的权力看似都被收回，但张柬之知道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自家闺女成了皇后，为防止外戚干政，这都是历朝历代帝王都会做的事儿。　　 张柬之甚至都没在李贤面前提起过这事儿，一切都心照不宣。　　 如果自家那儿子有出息，张柬之或许还会挣扎一下，但奈何张若水生性木讷，实在不像是能挑起大梁的人，成为外戚，已经是张家最好的出路了。　　 更何况张家如今也不愁传承了。　　 长安城内最大、最正宗的蛋糕铺子就是张家开的，有蛋糕铺子在，张家人不愁吃穿。　　 再加上自己在东院教书育人，将来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这些毕业的学子念及自己的传业授惑之恩，也会对张家照拂一二。　　 以至于张柬之如今的发根都有转黑的迹象，看起来仙风道骨，愈发有大儒的风度。　　 “这是好事，学以致用才能将知识的作用发挥到极致，这些学子将是盛世大唐的基石。”李贤笑着点头，神情却欲言又止。　　 “狄公近日与老臣有书信往来，陛下似乎近日将有大动作？”　　 张柬之似乎看出了李贤的为难，主动开口。　　 “倒是瞒不过老泰山。”李贤苦笑，“老泰山如今正是清闲的时候，朕本意是不愿打搅的，只是兹事体大，朕与狄公相商后，又唯恐力有不逮……”　　 “是……五姓七望？”　　 张柬之并不傻，能让李贤和狄仁杰联手都觉得棘手的问题，整个天下唯有五姓七望之辈。　　 “是啊……历朝历代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朕虽然准备了大量的后手，但依旧无法安心。”　　 五姓七望是如今李贤唯一头疼的事儿了。　　 其他的事情，李贤最起码都有“历史”的前车之鉴，知道怎么应对。　　 但唯独五姓七望，历史给出的答案是黄巢。　　 可偏偏这个答案，却是李贤所不能采用的。　　 扫盲行动本来是李贤的一个试探，但这个试探却被五姓七望士族察觉，他们无法兼顾天下，但却能将整个关东打造成一个铁桶，甚至一度营造出了“关东纸贵”的现象。　　 整个关东形成了一个文化的坚墙，将扫盲行动拒之门外，这是红衣大炮都难以轰开的坚实壁垒。　　 李贤唯一能想到的方案就是利用天机寺大量造纸，将这些价格低廉的纸张输送到关东，和关东望族们打“价格战”。　　 但这并非上策。　　 李贤无法拿出举国之力去和五姓七望士族们打这场价格战，大唐的大基建计划要钱、扫盲行动要钱、安北都护府和镇西都护府要钱、军费、赈灾等等……全都要钱。　　 甚至李贤去年提及的大力发展的造船业也因为缺钱而一直没有提上日程。　　 李贤算是有些理解苏瑰把国库的钱看得比他命根子还重要了。　　 真到用的时候，即便富饶如大唐也是捉襟见肘。　　 归根结底，还是社会生产力的低下。　　 三千六百余万人口的大唐，所能产出的社会价值也就只有那么多。　　 甚至李贤有时候自己都怀疑，自己的脚步是不是迈的太大了，完全可以等到水力风车普及，等到大唐人口涨到万万，到时候整个大唐的生产力将拔高不止一筹，自己再去操办这些事，稳扎稳打。　　 但……　　 阶级固化后再想击碎将更加的千难万难。　　 三千六百余万人口构建的金字塔还只是一座小塔，努努力还能看到击垮的希望，可等到大唐发展到万万人的时候，这座小塔将变得牢不可破，到时候再想要推翻，就非黄巢不可了。　　 设想后世种姓制度下的印度，李贤就一阵不寒而栗。　　 他绝不愿大唐变成那副模样。　　 那已经是一个畸形的社会了。　　 “老臣……爱莫能助。”张柬之苦笑摇头。　　 李贤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老丈人估计也没什么办法，但听到他亲自说出口，还是有些失落。　　 “先不说这个了，这次东院里新招了一批女学生，朕忙于政务不能时刻督管，要劳烦老泰山多多上心了，东院是求学之地，男欢女爱虽是人伦大道，但至少在东院中，还当以学业为主。”　　 李贤并不反感学子们在东院里谈情说爱。　　 东院的学子正是年少风华、对情感懵懵懂懂的年岁，若是强行扼杀反倒不美。　　 李贤唯一担心的就是东院学子们的年纪——他们都太小了。　　 谈情说爱可以，但要是一不小心造出来一堆娃娃，那可就真麻烦了。　　 不说早婚早育对身体的影响，就单单是这些公子小姐背后的家族就都得跳起来。　　 “老臣省得的，断不能让这些娃娃行淫乱之事。”张柬之笑着点头，而后道：“倒是陛下打算何时大开东院之门，广招天下学子？老臣可是迫不及待的桃李满天下了！”　　 说起东院的事儿，话题就轻松了许多。　　 李贤哈哈大笑：“倒是不急，大唐启蒙读物才分发下去，识字之人都还没几个，又谈何进入东院蒙学？”　　 《大唐启蒙读物》虽然在关东推行受阻，但得益于大唐百货的存在，至少在其他的地方售卖得热火朝天，甚至李贤已经收到不少地方上的奏折，说某某地出现天才孩童，其父只是寻常商贩，但他本人却能脱口而出，诵读《三字经》全篇等等。　　 《大唐启蒙读物》在逐渐的发挥着它的光热。　　 “陛下有心了！”张柬之感慨，“荀子曾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却将此番经义又延展了几分，以《大唐启蒙读物》教化万民，此乃水涨船高之吉相呐！”　　 对于老丈人的马屁，李贤欣然接受，可突然间，却皱起了眉头，抓过一旁的纸币，在案桌上写下了一句话：“人民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　　 他突然想到该怎么应对五姓七望士族了！　　 如果自己对付五姓七望氏族的确力有不逮，但如果发动群众的力量呢？　　 五姓七望氏族再强，他能强得过天下人吗？　　 ……　　 张柬之看着李贤，有些不解。　　 但案桌上的那段话，却让他觉得有种大道至简的感觉。　　 “陛下这是……”张柬之忍不住询问。　　 “老泰山倒是给了朕好灵感！此事回头再说，朕有要务！”　　 李贤哈哈大笑，这句话只是一个引子，具体的方案还需要他回去之后细细琢磨。　　 李贤将这张纸郑而重之的收起来，而后转身就走。　　 自己需要回到兴庆宫，拿出笔记本好好的想一想。　　 张柬之虽然不解，但也起身相送。　　 刚走出门，李贤就见到小胖子薛崇胤领着那位上官婉儿寻了过来。　　 上官婉儿躬身行礼，道：“陛下，臣女请聘东院授课先生一职！”　　 李贤瞬间愕然。　　 不是……你今天才成为新生，这会儿就想当老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