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迎来了一位新的先生——曾任天机寺卿的公输先生。　　 如果说大唐要推选出一个最神秘的机构的话，那一定非天机寺莫属。　　 这个从大唐陛下还在潜龙之时就建立的“科研院”，到陛下登基后荣升天机寺，出产了太多的传奇。　　 不说昔日的高炉冶铁和马蹄铁等等，就说如今的水泥、火药、玻璃等等……就足以让东院的学生们为之心生向往了。　　 这样一个神秘机构的长官要来东院任职，让所有的东院学生都翘首以盼。　　 而这位老先生就职时的第一句自我介绍，就让东院的学生激动万分：“家承鲁班大师。”　　 ……　　 公输老头在东院的任职极为顺利。　　 李贤也总算是安心了一些，这样的技术性人才可不是消耗品，若不是祖咏及时带来了钾盐的消息，自己说不定真就给疏忽过去了。　　 现如今让他在东院养老的同时，顺带着教书育人，才算是真正的发挥了他的作用。　　 可让李贤没想到的是。　　 公输老头任职的第一天，天机寺和东院之间就产生了“化学反应”。　　 用一个合适的比喻来形容，天机寺的人大多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东院的学子则是知其所以然而不知其然。　　 也就是说，天机寺的人大多都是实用派，他们得益于李贤直接传授的结论，可以将无数的科研成果折腾出来，而东院的学生则是理论派，他们有着李贤所教授的各种理论。　　 这一接洽，就巧妙的完成了互补。　　 于是，当公输老头上课的时候，提出了一个天机寺现在正在困扰的问题后，狄光昭当场就开始实操了起来。　　 “石脂水盛于加热器皿中，依次蒸馏，提纯……”　　 是的，公输老头提出的问题就是如何从石油中提取沥青出来。　　 结果这问题到了狄光昭这里，当场就拿出一套蒸馏器皿开始实操，不光成功的将沥青给折腾了出来，甚至连带着得到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其中最有用的，就是一种火油！　　 李贤赶到的时候，感慨万分。　　 这他娘的是煤油！　　 现如今虽然有火油这种东西的存在，但实际上这个时代的火油都是猪，牛，羊的脂肪，这东西和蜡烛近似是一个性质，这也是为何这个时代的油脂都如此昂贵的原因。　　 除了食用外，动物的油脂有太多的作用了。　　 可现在，狄光昭把煤油从石油里面提炼出来了！　　 诚然，现在的煤油还不是最为纯净的状态，燃烧起来有黑烟，但它已经具备了燃烧这个最基本的作用！　　 “狄光昭啊！”　　 李贤感慨万分。　　 谁能想到这个纨绔子弟竟然还有这样的打开方式？　　 他的确性格顽劣无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恶劣，但至少在东院里要收敛了许多，毕竟东院里的子弟几乎都是和他一样的官宦子弟，狄光昭是顽劣，但他不蠢，知道不该给狄家树立太多的政敌。　　 平时唯二针对的也就是那位迪亚公主和祖咏了。　　 可祖咏去了陇右，迪亚又是他心仪的女子，他也只能将那股折腾劲儿放在了东院的学习上，现如今的狄光昭几乎已经成了乖乖生的典范！　　 “命各地盐铁司……不，新开一个部门，名为燃油局，专门开采石脂水！用以提炼沥青和煤油！”　　 有了煤油，将整个长安城都打造成不夜城都不再是梦想！　　 ……　　 长安城沉寂在发现煤油的惊喜中时，陇右道。　　 祖咏走马上任。　　 一个正七品下的官职算不得什么，薛讷甚至还觉得陛下赏赐得少了，二十万斤怎么地也得捞个爵位回来才是。　　 祖咏笑着摇头：“将军，这盐池监可不是陛下给的赏赐……”　　 等祖咏向薛讷说完此次长安之行后，薛讷一张脸都激动得通红，“如此说来……只需十数日，我陇右大军便可北上直取突厥王庭？”　　 “确切的说，是将假盐售于突厥之后的十数日。”　　 这话让薛讷皱起了眉头。　　 “只是……如今突厥人见到我大唐孔明灯便抱头鼠窜，别说交易了，就连喊话都困难，如何将这盐售与突厥人？”　　 “薛将军，末将请命！”　　 祖咏自信的抱拳道。　　 ……　　 陇右，大唐与突厥之间的边境线。　　 突厥人和大唐之间虽然处于交战时期，但在这个通讯不够发达的时代，永远不会缺乏愿意铤而走险的人。　　 战争时期的财是永远最好发的。　　 这里有着无数愿意发这样的财的商人，而商人之间的消息也是最灵通的。　　 “听说了么，突厥人被咱们大唐在草原上像是撵兔子似的追着跑！”　　 “可不是么，见着那边悬挂着的孔明灯了吗！那东西可是咱大唐最新的武器，能从九天之上喷吐火油，突厥人的大营就是被这东西烧了的！据说现在突厥人还不敢扎营结寨，每晚都躲在树底下睡觉！”　　 “哎……这突厥人到处跑，如今想给他们卖些东西都难了，突厥人的牛羊是真便宜啊，一匹布帛就能换来一头羊！”　　 “还得是咱们大唐国力强盛，若非如此，突厥人可不会老老实实拿牛羊来换，只怕就该骑着战马来掠夺了！”　　 这些商人们虽然发着战争财，但却并不影响他们也为大唐的繁荣而骄傲。　　 或者说，他们也意识不到他们的行为会为大唐带来损失，这世间少有人能深明大义，不过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罢了，或许突厥人的战马踏向大唐边境的时候，这些人会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但在此之前，自己的荷包鼓起来比什么都重要。　　 人之常情。　　 “那你们知道这次突厥人为何非要进攻我大唐陇右边境么！”　　 人群中，突然有个黝黑瘦弱的男子出声，这男子看着比较年轻，但一脸黝黑，显然是常年混迹于陇右边境的人。　　 因此，其余的商人也没起疑心，哈哈笑道：“这还有什么，咱陇右出了大矿呗！早就听说了，陇右发现了一处湖盐矿，据说是咱们大唐最大的一处盐矿，突厥人本来就缺盐，这不得脑浆子都打出来也要抢！　　 “这不，抢着抢着，咱大唐皇帝就发怒了，连着派来近百只孔明灯，每天悬在陇右道上空，就为了保护这盐矿！可连带着，咱们和突厥人的生意也不好做了，现在都极少有突厥商队敢越过边境线了！”　　 那面貌黝黑的少年郎插嘴：“我可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说近几日有两只孔明灯要送去检修，这可是个好机会！”　　 “噢？这军中的消息小兄弟也能搞来？”　　 “那是，我一个叔子就在盐池当差，这消息是我那小叔子亲口说的！”　　 “嗤！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陇右的薛大将军是出了名的治军严谨，你那小叔子能把消息给你传出来？”　　 周围有人不信。　　 少年郎似乎急了，争辩道：“就在三日后！三日后，西南的那两只孔明灯会送去检修，期间周围的孔明灯会尽量靠拢，防备突厥人大军是足够了，但咱们这些行商若是要越过边境线绝非难事！”　　 “听你小子吹！”　　 周围人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只有少数人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你们就不信吧！到时候别怪我没把发财的机会告诉你们！”说着，那少年郎愤愤然离去。　　 ……　　 三日后，果然，西南方向的两盏孔明灯落下后便再没升起来，而后周围有孔明灯缓缓靠拢，直至日落，那两盏孔明灯才再次升起，整个孔明灯阵列再次恢复。　　 又是陇右的边境线。　　 这次，许多的商人都探着脑袋四处寻找，像是在找什么人。　　 不多久，一个面貌黝黑的少年郎出现了，这次的少年郎浑身华贵的服饰，走在路上洋洋得意：“告诉你们了你们不信吧！这次我可是赚了笔大的！”　　 单单看少年郎身上的服饰，就知道这少年郎这回恐怕是赚的真多。　　 最受商人们欢迎的人绝对不是能赚大钱的人，因为市场就只有那么大，跟在这些人身后永远只能吃他吃剩下的份额，或许能赚，但绝对赚不了多少。　　 最受商人们欢迎的永远都是消息灵通的人。　　 这样的人每一个内部消息都意味着一个巨大的风口，站在这样的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小哥儿，这次带来了什么消息？”　　 商人们都热情洋溢的围了上去，对少年郎的称呼也从小子变成了小哥。　　 那少年郎年少气盛，似乎极其受用这种被众人包围的感觉，傲然道：“这次真是大消息！据说是吐蕃人知晓了盐矿的存在！咱们这边的孔明灯要移走一半，前去西面防备吐蕃人！期间会有十盏孔明灯飞走！”　　 “十盏？！”人群惊呼。　　 “两日后，这个消息可别怪我没告诉你们啊！”少年郎再次开口。　　 这次，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时，人群中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开口了：“你们还别不信，上次老夫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提前备了一批货物，结果就跟着这小兄弟就大赚了一笔！”　　 “是赵掌柜的！”　　 周围有人惊呼，这赵掌柜在陇右也算得上一个出名的富商了，他这么说，几乎让所有人都信服。　　 那赵掌柜的走到少年郎身边，拿出一个檀木盒子，笑着开口：“小兄弟，上次跟着你赚了一笔，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少年郎浑不在意的收下。　　 那赵掌柜这才开口：“不知小兄弟是做什么生意的？若是有机会，我二人也可合作一回？”　　 少年郎心高气傲，傲然道：“我这生意赵掌柜恐怕不敢沾染！”　　 “噢？说来听听！”　　 赵掌柜瞬间意动，越是别人不敢沾染的生意，赚钱的机会就越多！　　 “小子上回不是说了么，我一个叔子就在盐池当差。”　　 少年郎这话一出，那赵掌柜的脸色都变了：“小兄弟是……做私盐生意的？”　　 “我可没说啊！”　　 少年郎警惕摇头，那赵掌柜的也是妙人，急忙点头，“是极！是极！”　　 ……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但祖咏知道，鱼饵已经洒下了，接下来自然会有人愿意上钩。　　 是的，少年郎自然就是祖咏了。　　 要保证“假盐”正常的流入突厥市场，这些行走在陇右边境的行商们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这些人干的本就是违法的买卖，见到官兵比兔子跑的还快，没办法，自己只能出此下策了。　　 傍晚，祖咏照常歇在客栈。　　 数十个伪装成护卫的左羽林军将士就守在院子里。　　 不过一会儿，下方就传来了呼声：“严公子在么？”　　 严公子，祖咏假扮的身份。　　 意通“盐”公子。　　 祖咏一脸淡定的走下楼，门外果然是那位赵掌柜，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十几个同样打扮的行商，显然，都是被吸引过来的鱼。　　 私盐生意的利润太高了，足够让这些人上钩。　　 “严公子，赵某来和你谈生意了！”　　 祖咏继续作出傲然的模样，道：“赵掌柜，这大晚上的，在下和你有什么生意谈？”　　 “晚上自然是谈见不得光的生意了！”赵掌柜哈哈大笑，道：“明人不说暗话，赵公子手里的私盐……出货么？想来以赵公子手下这点人也出不了多少货，是多是少，分一杯羹给赵某和诸位同行如何？”　　 “噢？你们是来要货的？还是来抢货的？”　　 祖咏冷笑，身后的数十个“护卫”瞬间警惕，隐隐有金铁声响起。　　 这帮行商可不是善茬，若是谈的不好，他们也可以化作土匪。　　 “严公子过虑了，赵某是正经生意人！”　　 赵掌柜急忙摊开双手表示诚意，而后，道：“严公子，不妨听听我等的报价如何？这市面上的盐两升售价一百钱，赵某等人愿加价两成收购，如何？”　　 “两成？两倍都不够！”　　 祖咏冷笑，“市面上的盐是什么盐？你又可知这陇右盐矿产出的是什么盐？这样的盐我拿到突厥人那里售卖，便是一升一贯钱！我也敢要！”　　 说着，祖咏从腰间解开一个荷包，打开。　　 晶莹如白雪的精盐便出现在了赵掌柜等人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