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去管店家,李贤领着高求一路向前走去。 粮价的上涨并没有给商家带来困扰,有这点就足够了。 “高求,长安的大唐百货开在哪儿?”李贤随口问道。 “二十七文……啊?也就在这西市,往前走两步就到了!”高求恍然惊醒,急忙指路,很明显,他还在琢磨那少掉的一文钱在哪儿。 李贤忍不住笑道:“朕问你,若是你上阵杀敌,折算战功的时候是拿敌军的人头算还是拿少去的箭矢算?” 高求不解,应道:“自然是按人头折算!这箭矢又非百发百中!” 李贤继而笑道:“这不就得了,你拿少去的箭矢加上缴获的人头去算敌军的总数量又如何算得对?” 高求这才恍然。 “陛下是说……这总共的钱就不该拿手上的余钱去算,而是该拿买来的包子算!” 解开了心中的疑惑,高求也就不再多想,乐呵呵的带起了路。 不稍片刻,李贤便来到了大唐百货。 大唐百货门前排起了长队,李贤细心的发现,队伍分成两道,一边的人大多都是手拿一张购物券兑换货物,而另外一边的人则是正常的拿银钱购买。 “沈三还挺机灵,弄了个区别对待。”李贤摇头轻笑。 “这有何机灵的,一边拿购物券,一边拿银钱,拿银钱的一边要拿称来称钱,自然是这样划分方便一些!”高求不解的问道。 这年头的钱一多起来挨个数就不现实了,于是也就有了买东西拿称称钱的操作。 商家若是称钱和称货都用一杆秤那还好说,但若是钱粮分称,买东西就得小心了。 李贤摇了摇头笑着解释:“不止如此,将两者分开,并优先供货给购买购物券的人,这样对比之下,就给了拿购物券的人一种优越感,相对应的,愿意拿钱来兑换购物券的人也就多了。” 外面的人都排着队,李贤也不好插队进去,便在门口叫住了个排队的老汉。 问道:“老汉儿,可是排队买米粮?” 老汉回头,看了眼李贤一身华袍,显然也是非富即贵之人,便恭敬的应道:“老爷有何贵干?” “没事,老人家不必拘谨,我就是问问,这大唐百货购物可还方便?” “左右就是个商铺,有啥子方便不方便的!”老汉一摆手,又絮絮叨叨的念叨:“倒是那些个官老爷,手底下的家奴一茬又一茬的来买粮,若是不来早一些,低价粮都被那些家奴给买走了,就得到别的地方买高价粮喽!” “官老爷的家奴?”李贤皱了皱眉,问道:“不是说这大唐百货是圣上开办的么,还说有规定让户部统筹人口,对于所有大批量购买的人予以检举严查吗?” “嗨!官字两张嘴,任他们怎么说!绕过这规定的法子多了去了! “更何况这些家奴可不上户籍,算不得人头,不过虽然有这些家奴抢购,但他们也得分批次的购买,咱们寻常小老百姓只要勤快些,早些过来排队也能买到一些低价粮,顶多也就是一次多买一些囤放在家里罢了!” 李贤并没有跟老汉交流太久,好不容易排队到老汉了,他也就急急忙忙进了铺子。 李贤又在大唐百货门前站了一会儿。 果然,没多时就有一些家奴打扮的人来排队,而且看他们的模样,显然今天也不是第一次到来了。 他们背后的主家单单靠吃,肯定是吃不了那么多粮食的,这些多买出来的粮食去了哪里可想而知。 李贤叹了口气。 果然,无论什么时代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高求看出了李贤的不满,请示道:“黄老爷……要不,我去把这几个奴子抓起来,揪出他们背后的主子?” 李贤摇了摇头。 “没必要,他们敢这么干,必然也是想好了怎么应付。” “可……可一个包子铺的店家都知道私吞主家银钱的奴子要不得,这天下百官便不是陛下的奴子了?陛下难道就眼见着这帮人这样?” 高求的质问让李贤一愣,这货居然还活学活用起来了。 “不是不抓,而是抓来没用……罢了,说了你这愚材也不懂,回去再说吧!” 李贤摆了摆手,也懒得跟高求解释。 只能说大唐百货这种新兴的事物在制度上还存在漏洞,这些人发现并钻了这个漏洞,这钱就活该他们挣。 所幸的是这个漏洞的影响暂时还不大,不至于让整个大唐百货沦为他们捞钱的工具,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个漏洞补上,并且亡羊补牢,往后再推出新兴事物的时候所要考虑的要更周全一些。 高求闷闷不乐,眼看着那帮家奴排队,越想越觉得不甘,可碍于李贤的命令,又只能叹了口气跟在李贤身后。 大唐百货的事儿让李贤没了闲逛的雅兴,可时日还早,李贤也不想折返回宫,干脆就又兜了一圈朝着老丈人张柬之府上而去。 之前教给了容妃蛋糕的制作方法,后来因为容妃怀孕了,蛋糕这事儿也就暂时搁浅了。 可李贤还是觉得蛋糕这东西就这样放弃怪可惜的,老丈人家里女眷多,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把蛋糕的制作流程教给他们? 这样,未来就算是迫于形势立了华妃为后,但有蛋糕在,老丈人家也不至于彻底没落。 一路走来。 老丈人家里依旧清冷,完全不像个宰相府。 门童自然认识李贤,虽然对于李贤身着一身常服有些诧异,也并未询问什么,老老实实的迎了李贤进门,而后便进府通报去了。 从这就可以看出老丈人家和狄仁杰家里的区别了。 李贤和狄仁杰的关系大约是那种忘年交,私下里老友的关系更多。 但和张柬之之间终究是有着翁婿这层关系在,李贤也不好跟他勾肩搭背的没个形象,这也就导致张府的门童对待李贤都极其规矩守礼,不会像狄府那般,还悄悄告知李贤狄仁杰在哪里。 张府女眷多,李贤不好胡乱走动,就在客厅待了一会儿,没多久,张柬之就哈哈大笑的迎了过来。 “陛下怎会想着来老臣家里?” 一边说,还一边探着脑袋张望,见到李贤身后只跟了个空手的高求,眼神中的失落显露无遗。 李贤不由得苦笑:“朕这次只是突然登门,并未带礼给老泰山。” 张柬之眼中的失落之色更甚,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拉着李贤坐下。 “陛下人来了便是极好的,谈什么礼不礼的,哎!说来也怪,这大唐酒业中美酒无数,可老臣偏偏就好那一口相爷醉,可这酒不似其他酒那般接受预定,我府上又距离大唐酒业太远,每每家奴赶去都售之一空,好些回都没买到! “陛下该增加些相爷醉的产量了!” 李贤又是苦笑。 大唐酒业由户部接手后,因为那些高端名贵的酒产量低,自然也就优先供给给了权贵们,这也就是所谓的预定。 可相爷醉作为大唐酒业的“低端酒”,自然也就是走的正常上架销售的流程,以大唐酒业的名声,这些酒几乎每次都是一上架就被“秒杀”,哪还等得到张柬之去? “回头朕叮嘱户部给老泰山预留一批,直接送到府上来。” 见到诉求得到满足,张柬之瞬间眉开眼笑。 “那感情好,陛下今日登门是为了……?” 李贤也不含糊,大致的说了一下制作蛋糕的事,而后也把对于立后的担忧坦诚说了出来。 这位老丈人抿着嘴沉默了许久。 良久,才老泪纵横地抓着李贤的手:“陛下对张家之恩,老臣没齿难忘!” 张柬之自然也知道李贤面临的处境,从感情上出发,他肯定是想自己女儿被立后的,但他也知道这事儿挺难的,五姓七望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每个大唐人心间。 甚至就连民间都戏说“宁娶五姓女,不入君王家”。 在这个时代,娶五姓女的诱惑甚至比登科及第状元郎还大! 李贤能在这个关头,为张家谋另一条出路,已经让张柬之感恩戴德了。 “老泰山也不必太过沮丧,朕只是未雨绸缪罢了,彩儿贤良淑德,本就是后位最佳人选之一,此事尚未定论。”李贤只能柔声安慰这位老臣。 “不!陛下或许不知这门蛋糕的手艺有多珍贵!俗话都说三百六十行,陛下这无异于重开一门行当,而我老张家便是这门行当的祖师爷!即便千百年后,只要蛋糕还在,我张家就不算没落!” 张柬之一反常态的站起身,对着李贤一拜到底。 李贤急忙扶住了他。 可不敢真让他拜下去,以他这个年龄做这个动作,只怕拜下去就该一阵头晕脑花,再站起来都困难了。 张柬之的话也让李贤有些感慨。 自己还是习惯了后世那个网络上到处都有各种教程的时代,不能切身体会这个年代一门新生的手艺对普通人意味着什么。 毫不夸张的说,若是蛋糕手艺传承下去,千百年后,只要是还在做蛋糕的手艺人,都得拿香火将老张家的人供上。 “这蛋糕大致的法子朕也交给您了,只是彩儿说的个中流程朕也只记下了个大概,还有些许不清楚的地方,只能让岳母再琢磨了!等彩儿生产之后,朕再寻个时机让她归来详细说与老泰山。” 制作蛋糕的具体流程还是彩儿摸索出来的,李贤只是听彩儿说了个大概,再依葫芦画瓢的转述难免会有偏差。 张柬之连连摆手:“不必!彩儿能经陛下三言两语点拨就琢磨出来这蛋糕的制法,她娘可是教她糕点手艺的,悟性岂会比她差了去?更何况陛下带来的手艺已经足够明了了!” 而后,又道:“陛下今日可还有旁的事?若是无事,老臣这里有一瓶剑南春,我翁婿二人便启了如何?” 老泰山难得大方,李贤自然是兴之所至。 不稍片刻,便有家奴捧着一只玻璃瓶走了过来。 张柬之接过,又拿出了一套玻璃杯具,面有感慨:“现如今这琉璃盏也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了,便是黑市上也才三两银子一副,得亏当初陛下告知,否则老臣也该做那个冤大头了!” 说着,又多倒了一杯酒,对着高求唤道:“高将军也坐,本相府上周全得紧,宵小之人也瞧不上本相这破落宅子!” 高求无奈苦笑,看了一眼李贤,在得到李贤点头后,也是自己拉了张坐榻坐下。 张柬之府上还保持着“传统”的风格,即便坐凳因为李贤的普及已经在长安城内推广了起来,但他依旧习惯跪坐,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双手也是规矩的放于膝上,一丝不苟。 李贤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一屁股坐在坐榻上,右腿屈膝侧放,左脚掌撑地,左手搭在膝盖上,一副二流子模样。 但这个坐姿落在张柬之眼里,却成了李贤放荡不羁的褒奖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贤教了他蛋糕制作流程后,昧着良心说出来的话。 三杯两盏过后,张柬之已经有点说话大舌头了。 老丈人酒量不行,但偏偏就好这一口,上次李贤和狄仁杰齐至,最先倒下的也是他,反倒李贤和狄仁杰还能借着酒劲儿上演一出刺杀的戏码。 “陛……陛下呐,老臣教子无方……那两个儿子又不争气,蒙陛下恩典才捞了个芝麻官养活自身,老臣愁呐!老臣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眼瞅着哪天就该归去了,偌大的张家没了老臣可就该散了! “蛋糕好啊,蛋糕……好!” 张柬之越说脑子越不清醒,好了半天也没好出个所以然来。 李贤原本还想着顺带提一嘴以后喝酒可以拿花生米下酒的事儿,可看着老丈人这幅不清醒的模样,只怕提了后等酒醒他也该忘了。 “可……可蛋糕只能养活一个张家……这天下有千千万万个张家,他们谁来养活呐……” 张柬之像是最后一丝清醒被酒精淹没,整个人趴倒在酒桌上呼呼大睡。 李贤哑然失笑,刚想唤来门奴将老丈人扶进里屋休息。 可突然间,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灵光闪过。 “千千万万个张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