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一个信仰圣光的理由
即使已经到了黑暗之门十七年四月,诺森德依然春寒料峭。无论在长袍下加了多少层衣服,法师奥利安仍然冷得仿佛骨头都结冰了一样。 在学徒时代,他就曾参与过紫罗兰城堡医务室的事务,与一些圣光牧师合作,帮助伤病者减轻痛苦。 奥利安今天和其他一些战斗法师一起,随弗里德里希教授抵达了位于龙骨荒野的暮冬镇。 现在,这里早已是一派荒凉而肃杀的氛围,街道上罕有人迹,偶尔出现的过往行人也总是紧紧地拉着头上的破旧兜帽,或是戴着长鸟嘴面具,行色匆匆地离开。 “长鸟嘴面具”是瘟疫时代的标志之一。药剂师们为了杜绝感染,身穿泡过蜡的亚麻或帆布衫,头顶戴着黑色兜帽,戴上长鸟嘴面具,手着白手套,持一木棍,用来掀开病患的被单或衣物,并指挥病人应该如何做。 显然,那个戴着长鸟嘴面具的人,应该是一位药剂师。 “先生,请问您是一位瘟疫医生吗?” “我在附近的医务室工作。”行人点了点头,面具使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沉闷。“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如此打扮,难道就不怕感染瘟疫吗?” “我们是来自肯瑞托的法师。”奥利安回答,“前来诺森德调查瘟疫的来龙去脉。” “这里是一片阳光都照耀不到的土地,真是意外,肯瑞托居然还能记得我们的死活。”疫医自嘲地笑笑,“不过我以为瘟疫一般都是由圣光牧师来操心的。但既然你们来了——难道这瘟疫本质是某种魔法作用的结果?” 他开始自言自语,“不过这样就说得通了.......这瘟疫可真是邪门。” “您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当然,肯瑞托的‘大人物’们。” 一行人很快便抵达了医务室,里面住着若干患病的农夫,目前只有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在照料他们。说是照料,也只不过是提供一些干净的水罢了。 根据小姑娘所记录的病历表,他们应该是昨天才出现了发病的症状,被送到这里来的。 “瘟疫来了,又有人要死了。”疫医非常突兀地说,让肯瑞托的法师们面面相觑。你连试都没有尝试,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这所医务室已经送走了不知道多少批病人了。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我们都不太清楚他们究竟患了什么病。”小姑娘鼓起勇气解释道,“但根据我这些天来的观察,病患普遍具有虚弱和反胃的症状。” “接下来的几天,”疫医接过话,“他们就会在痛苦中慢慢死去,而我们就会烧掉他们的尸体。啊,瘟疫来了,又有人要死了!” 疫医的话语使肯瑞托的法师们感到震惊,但更骇人听闻的是他说这些话时轻描淡写的语气和司空见惯的态度,就仿佛眼前的病患都是牲畜,死活根本无足挂齿。 “先生,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奥利安抗议道,“作为药剂师、医者,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弃他们的生命?” 疫医反而对奥利安法师的大惊小怪感到诧异,但他的脸上很快便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 “那么我就把这批刚来的病人交给你们了,肯瑞托的‘大人物’们。相信以你们高超的魔法技艺,让他们完全康复应该不是问题。”疫医摊了摊手,“我就呆在外边的房间,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随叫随到。不过,我建议你们最好采取一些隔离措施。”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肯瑞托的法师们则留在房间围成一圈,商量着该怎样治愈他们。 费利克斯一脸“你们看着我干什么,我只是一个教数学的”的神情,站在其他同僚的身后打酱油,静静地看着他们发挥。当奥利安等人有什么吩咐的时候,他就搭把手。 四个小时后,农夫们的病情正在迅速恶化,其中两人的皮肤上出现了大范围的溃烂和水泡,尽管法师们已经使用紫罗兰城堡最有效的草药和膏药对重症者进行了医治,但依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事情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奥利安咬紧牙关,“按照以往的经验,病患的症状应该在两个小时内就出现明显改善的。” “怎么,‘大人物’们,你们也打算放弃了吗?”疫医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个房间,对费利克斯等人冷嘲热讽,“我还以为肯瑞托能对这种神秘瘟疫有什么‘高见’呢?” “我们没有放弃。”奥利安从牙缝中挤出来这句话,接着和同僚们各出所知、各尽所能,试图挽回局面。 在这个过程中,医务室的小姑娘一直非常活跃地给法师们当助手,但疫医却始终冷眼旁观。除非被要求,否则他绝不主动伸出援手。 然而,情况迅速超出了奥利安的控制能力,所有患者的体表都布满了脓疮,里面流出黄色的液体。几乎所有人都昏了过去,少数几个还有意识的病患说他们感到全身麻痹,关节处有强烈的灼烧感。 此外,所有病患的眼睛中都出现了浑浊的乳黄色。 没过多久,病患的眼睛和耳朵开始大出血。所有试图医治这种疾病的努力全部以失败告终,大家一致认为他们不出一个小时就会死亡。 “原来达拉然的‘大人物’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啊。”疫医长出一口气,话语中除了嘲讽以外,竟然还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与绝望,“果然,这场瘟疫是无法战胜的.......瘟疫来了,又一个城镇要被毁灭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众人都对疫医的态度颇有微词,但这时一旁默不作声的小姑娘突然开口道:“请你们不要这样埋怨他.......安德鲁牧师以前不是这样的。” 牧师?这个疫医居然是一位牧师? 肯瑞托众人都觉得他是一个烂人,信仰圣光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安德鲁牧师几个月前接诊过一批发病的农夫。”小姑娘说,“当时为了挽回他们的生命,安德鲁牧师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他没日没夜地祈祷,然后把圣光之力源源不断地导引向病人的身躯。 在他的帮助下,那些病人的症状还曾经一度好转......但最后,他们还是都去世了。安德鲁牧师为此消沉了很长的时间,他整日都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后来,为了寻求安慰.......” “为了寻求安慰,愚人又拜访了另一位牧师,一位德高望重、对圣光更加虔诚的牧师。”安德鲁的话语冰冷无情,就仿佛他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那个牧师说,圣光一定能够治愈瘟疫——愚人又相信了——但结果是,那牧师自己也感染了瘟疫。” “安德鲁先生所说的另一位牧师就是他自己的父亲。”姑娘小声地补充道,“老安德鲁先生是暮冬镇的地方主教,在接诊病人的时候也不幸被感染,最终......去世了。” “所以,为什么还要信仰圣光呢?”安德鲁摊开双手,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笑容,“我们为什么还要对圣光抱有期待,圣光又能拯救什么呢?” 瘟疫肆虐的时代本来就容易让虔诚的人放弃信仰,地球中世纪的黑死病动摇了天主教廷的权威,艾泽拉斯也同样如此。 第三次战争前后,很多牧师和圣骑士对圣光的信仰都动摇了,他们中的相当一批人甚至还最终堕落。就连本尼迪塔斯,也是因为“圣光救不了洛丹伦”才转而投靠暗影的。 肯瑞托的众人闻言都陷入了沉默。 老实说,虽然他们平常也一口一个“圣光在上”,但这些法师在内心深处都是不怎么信仰圣光的,那么他们又有什么立场来为这位迷惘的圣光牧师答疑解惑,并开导他饱受挫折的心呢? “但这不是我们放弃的理由,老师。”怯生生的姑娘终于打破沉默,鼓起勇气反驳道,“至少......至少我们已经尽一切可能帮助他们减少痛苦了。就算失败了,我们也可以获得更多有关这种疾病的知识,以便医治后来者。 这才是圣光的美德不是吗?对我们所有人来说,这是黑暗和困难的时期。然而,我们都必须坚持下去。面对绝望,我们需要继续坚持自己的信念,尽一切努力去救治每一个人。” “圣光确实不是无所不能的,安德鲁牧师。”费利克斯的声音轻不可闻,但言辞和眼神充满了恳切。“作为一名法师,本着客观的态度,我从来都不认为圣光是无所不知、不可替代的。 绷带和药剂同样可以治愈伤口,刀剑和火枪同样可以惩创邪恶,盾牌和盔甲同样可以庇护朋友,奥术和自然同样可以净化腐朽。圣光能做到的,也可以被其他方式所替代。 但唯有一件事,祂教给我们坚持和同情的美德,祂教导我们不能在他人的病痛面前转过身去,隔岸观火—— 圣光从未放弃过引导我们成为更好的人。” “是呀,老师。”小姑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在黑暗中,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光,需要坚韧和慈悲。光与我们同在。” 安德鲁的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他从肯瑞托法师的身上看到了信心,一种没有任何来源、莫名其妙的信心。 “我们真的能战胜这场瘟疫么?”他既是在问,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历史表明,没有什么瘟疫是不可战胜的,我的朋友。”费利克斯递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从来没有。” “真的么?”安德鲁仍然有些不愿相信。 “只要我们现在就行动起来,对这些尸体进行分析,研究造成这些症状背后的魔法机理,瘟疫迟早会被战胜的。”费利克斯直视着牧师的双眼,“朋友,请更有信心一点。” “好吧,”安德鲁舒出一口气,“或许你们是对的。” “小姑娘,你叫什么呀?”法师奥利安突然问道。某种程度上,他觉得这个学徒比她的导师还要成熟得多。 “我叫帕尔崔丝。”小姑娘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我在跟随安德鲁牧师学习如何用圣光帮助他人。” “帕尔崔丝,在圣光之道上,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安德鲁自嘲地说,“或许你来当我的老师更为合适。” 肯瑞托的法师们纷纷行动起来用魔法处理尸体,他们计划将其带回达拉然进行更透彻的研究,但就在这时,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在动!”费利克斯率先发出了警告,他早就知道,巫妖王绝不会让他们就这么顺顺利利地把尸体带回达拉然。 “该死!”正握住一条手臂的奥利安猛地将其丢掉,然后往后一跳。然而,尸体依然在不依不饶地朝他爬去,甚至试图撕咬他的腿脚。 “这种情况只在传言中出现过,”帕尔崔丝惊恐地深吸一口气,“我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 “根据几百年来的经验,瘟疫产生的尸体必须被烧掉。不像你们这些法师,还想着保存尸体用于研究,我们根本没有保存尸体的习惯。”安德鲁喃喃地说,“一直以来我们都是这么处理的,所以——” 费利克斯一边使用火球术来攻击眼前爬行的丧尸,一边回应道:“所以以前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发生尸变,就已经被烧毁了?” “我想是的。”安德鲁牧师随手操起一根棍子,对一具向他袭来的尸体进行物理超度。 短暂的惊慌失措后,组织起来的法师们使用魔法迅速地镇压了这些行尸走肉,所幸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但是,所有的尸体都被焚化了,他们失去了上好的研究材料,或许这意味着研究的进度将会非常缓慢。 “安德鲁牧师,你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费利克斯瞥了帕尔崔丝一眼,“把这位可爱的小学徒也带上。我想首席大法师安东尼达斯阁下和大主教阿隆索斯·法奥冕下会需要你们的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