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漆黑的房间。 这里的空间不存在于索利斯帝国,但这个房间的【门】连接着远海商会的每一扇门。 这里少数的亮光来源于噼啪的壁炉,闪烁的烛火,以及角落中的紫色水晶球。 中央是一张矩形长桌,垫着厚厚的针织毛毯,摆放着几本厚厚的书册。 紫色水晶球旁,兰奇正与土瓜一同并立,那里面播放着夜月翻找每一扇门扉后的场景。 兰奇的这具身体穿着中古世纪的厚长衣,看款式贴近一些小说中侦探的外衣。 他轻声开口。 “主人。” 土瓜用力的摇晃脑袋,有些不耐烦的回。 “我以前有这样让你们称呼我吗?” 兰奇微笑。 “并没有,但作为客观事实上来说,这个称呼才是最正确的。” 土瓜最后看了一眼水晶球。 那上面的夜月,几乎把外面的房间翻了个遍,可他是不可能找到这里的。 这片空间本身是一种【异常】,属于古方那边的【管控物】。 远海商会的建立,早在许久许久以前就在收集这些东西了。 在兰奇找上自己后,以前留下的各种后手启动,【记忆】也在不断闪回。 “你上次说…你是第几代?” 兰奇恭敬的答。 “在主人离开后,我们对记位的标准进行了迭代,我是第六历的五十八代。” 土瓜似乎不习惯被别人这么恭敬的对待,他走到房间中央的椅子旁。 “不要叫我主人。” 现在的土瓜无法从那么庞大的记忆量中完整的寻回自己。 它们像一条又一条断裂的胶卷,每一个片段都令土瓜感到熟悉。 可是它们又都不属于自己。 这感觉,就像看了一场漫长的电影。 电影中的许多情节都像是自己会做出来的,可更多的决断又绝不可能是自己会下达的。 远海商会创立者。 【交易】【源金】【度量】等诸多权柄的持有者。 最初的名字… 〖瓷纳什〗 土瓜陷入了自我否定中。 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哪一个。 一边是横跨诸多世界进行交易的远海商会之主。 一边是一个被亲人狠心抛弃至车站,流落街头靠打零工生存的乞儿。 一边的记忆横跨数万年之悠久,另一边的记忆又只有短暂的十六。 什么是真? 什么又是假? 不… 【摸金之手】至少是真的。 不管是瓷纳什,还是刘钱多。 【摸金之手】至少是真的! 钱是真的!金子也是真的! 假的是人,是这些经历。 ┅┅┅┅┅┅┅┅┅┅┅┅ “刘钱多!你哪哈来的这些东西?” 一家脏污油腻还带着些许腥臭的街口饭店里,喘着粗气的老板愤怒的盯着土瓜手中滴溜溜的几枚布什金。 哦~ 在现实,土瓜叫做刘钱多。 这家饭店的老板收留了他。 老板早年混街头不小心伤了人,被关进牢里待了十几年,出来后亲人走得差不多,也赶不上时代的发展速度,以为贷款开家饭店就够自己活了。 可惜… 外卖,行业竞争,卫生检查,个体商户健康证明等,压垮了他。 他借的高利贷还不起,大概因为现在的人们不是在家吃就是点外卖。 他不会弄外卖那套,店面也收拾不像其他店门那样干净艳丽。 自然的,被时代施以冷眼。 催债的找上门揍他,可是那些催债的又打不过他,就被他们半夜泼油漆,更没有人来这里吃东西了。 他本来在某一夜晚里都准备自杀了,开着后厨的煤气,打算在里面闷一晚上。 偏偏那个晚上,他遇见了缩在店面门口的刘钱多。 那是他正准备把卷帘门关上时,他注意到这个快要饿晕过去的孩子,刘钱多蜷缩在门口的梯步上发抖。 正值寒秋之季,穿一件烂衣服。 他问。 “小崽儿,搁老子这里蹲起住啥子?个人回去找你妈老汉切。” 刘钱多缓缓抬头望向他,肮脏的,流着鼻涕的,一个无助的可怜虫。 他立马心软了。 刘钱多回。 “大哥,我就在这里睡一晚上,明天我就走,外面在下雨,我明天就走。” 店门口的上方延伸出去挡棚,要不是刘钱多这样一说,他还不知道外面下雨了。 “你妈嘞?” 可怜虫的双手收进腹部,蹲在那里,让人看了心疼。 “我妈…我妈不要我了。” 他差点没忍住掉泪,又在心里骂自己一把年纪跟个小孩一样。 “滚进来,给你弄碗饭吃。” 所以他没了自杀的念头,因为多了个小屁孩要照顾。 但… 刘钱多也成了他另一个软肋。 那些讨债的打不过自己,就去抓刘钱多,那小屁孩挨了打又硬撑着不说。 一个烂人,和一个可怜虫。 就这样在这无人问津的街道里苟且偷生,没人告诉他们为什么要活着,他们只是因为生活多了个念想,所以活。 他第一次去那些讨债的老巢,他拿着菜刀威胁他们不许对小屁孩动手。 他们叫嚣着有本事还钱。 钱! 钱!钱!钱! 他什么都有! 力气!狠劲!拳头! 可他偏偏就是没有钱! 他那天晚上满脸红肿的回到店里,跟刘钱多保证,那些人不会找他麻烦了。 他被打的很惨,却没哭。 刘钱多很伤心,怪自己拖累了他,说明天就离开。 他哭了。 哭自己没本事,书读不进去,坐几年牢爸妈也没了,空有一身蛮力,在社会上受尽了欺负。 以前当人家小弟,被人当蜥蜴尾巴甩掉顶罪,现在收一个人做小弟,结果这个小弟也要跑。 刘钱多听完又不走了。 一个大男人抱着一个小屁孩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是照常活。 …… 到某一天,刘钱多突然从兜里掏出几枚布什金。 “刘钱多!你哪哈来的这些东西?” 他害怕,犯法可是大事。 不管是伤人,还是偷窃。 牢里的人,不是他这种小屁孩能对付的,就算能正常出来,也会因为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沦为任人嘲笑的垃圾。 “我在梦里也认了个大哥,后来就会变这种魔术了。” 他不太清楚什么是魔术。 但小屁孩不会骗自己。 这不是偷的,是他变出来的。 “你嘞娃儿取个名字叫刘钱多,明明是流的钱多,啷个还能变这多的钱嘞,嘞是金子的嘛,贵得很嘞。” 刘钱多眼中含泪。 “你拿去还钱吧,以后咱俩有的是好日子,我来养你。” 他很高兴小弟这样想。 他把那些金币捧在手中,仔细的看了很久…… 又还给了刘钱多。 “你…你走嘛…” 昔日的小鼻涕虫长大了,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小弟要比自己聪明。 如果小弟能养活他自己。 他觉得… 自己活着的意义也算是到了尽头了。 他本来就是要死的。 那天晚上遇见刘钱多,或许是老天爷让自己赎罪,赎伤人的罪。 现在…罪赎完了吧? 小弟能养活自己了,那一身伤病的自己怎么能给小弟拖后腿呢? 刘钱多不干。 “那你说,要你活着,需要多少钱,我要买下你的活着。” 他笑了笑。 “我不想活,你买不到。” 他将刘钱多赶出店面。 刘钱多找上催债的,跟他们去了他们的老巢,拿出了很多的布什金。 那群人其实也是讲道义的,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往死里逼。 反而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他们拿着刘钱多的布什金,去找了好几家金店兑钱。 那个夜晚,他们一同朝店面去,说要在他那店里吃顿大的,就当庆祝。 …… 可是那里没有店了。 大火焚毁了很多东西。 一个人想死,是拦不住的。 是一瞬间的,是悄无声息的。 冒着火星子的,滴落着黑油的,小小一个店面曾是刘钱多呆了两年的地方,可他被拦在外面过不去。 那条街道被围了很久。 或许就算是金子。 也无法在那大火中保持原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