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再细看,少年已经又垂下眼。 原来是错觉。 阿七想,到底是舅甥,这气势,冷不丁竟唬他一跳。 到亭园已经是晚饭时候,卫听澜进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 贺青临跟在他身后。 玄关处放着一双毛茸茸的粉色拖鞋,卫听澜顺脚换了鞋,从鞋柜里拿新拖鞋给贺青临:“这双你穿。” 鞋柜打开的一瞬,贺青临看到里面几双黑色的皮鞋。 黑色皮鞋之中夹杂着几双运动鞋,白色、蓝色、红色、淡青......五彩缤纷。 卫听澜看客厅没人,去阳台上看,他在阳台上养了许多花,魏川喜欢坐在那看书。 魏川果然在。 卫听澜三两步过去:“哥!阿七给你看照片没,我今天帅不?” 他原本是自拍。 后来阿七说他拍,让卫听澜玩自己的就行,卫听澜看过照片,很好看,就没再自己拍。 整个房子都似乎喧闹起来,魏川合上书的:“很帅,先吃饭。” 他又伸手:“外套给我,去换衣服洗手。” 卫听澜低声:“有客人,一会儿再换?” 魏川说:“我不会招待?” 卫听澜想想也是,不过衣服没让魏川拿,他推着轮椅去客厅,等俩人打了照面,这才说他去换个衣服。 贺青临的外套已经被佣人挂起来,脚上蓝色的毛茸茸拖鞋是全新的,比卫听澜那双要大一些。 他规矩的站在魏川面前:“小舅舅。” 魏川看了眼他的拖鞋:“先吃饭,有什么话,书房说。” 人的一言一行皆有目的,哪怕是无心,更何况在他看,贺青临不是无心做事的人。 魏川不知贺青临的来意,但他不急,有求于人,必在下风。 卫听澜洗手换衣服,立即感觉松快许多,到餐厅就满足的感叹:“饿死了,好香,今天我要吃两大碗。” 他比平常要活泼许多,因为现在家里有两个沉默寡言的人。 看吧,做饭阿姨端菜都比平常要谨慎。 魏川看他眉开眼笑,没有像往常一样就两大碗做出评价。 贺青临唇角微翘,能吃两大碗,人却还这么瘦,饭不知塞去哪里...... 这天的餐桌上比往常沉默。 卫听澜也没给魏川夹菜,人家外甥在,他给魏川夹菜,感觉有损他哥长辈的威严。 贺青临吃的不多,心里压着事,胃口就小。 魏川很早就放下筷子。 卫听澜瞪眼睛,含蓄的提示:“哥,你这就吃饱了?” 魏川说:“等你时垫了点。” 对卫听澜来说吃饭是最大的事,他立即检讨:“以后我早点回来。” 饭后魏川和贺青临去了书房,卫听澜去厨房找水果吃。 阿姨很慈爱,最喜欢卫听澜这种爱吃饭的孩子。 她问卫听澜想吃什么水果,又禁不住道:“剩那么多,今天的饭菜是不是不合胃口?” 卫听澜说没有,顺嘴问:“我哥下午吃什么了?” 阿姨回忆片刻,摇头道:“先生没吃什么,一直在阳台......” 这套大平层有将近四百平,卫听澜和魏川在这都有属于自己的书房。 魏川的书房是后置办的。 贺青临跟着魏川进书房顺手关上门。 两人一站一坐。 贺青临看着书桌后的男人,即使魏川总是坐在轮椅上,但贺青临一直有被他俯视的感觉,前世今生都是。 贺青临说:“小舅舅,我最近总做噩梦。” 魏川神色淡淡。 贺青临克制本能直视魏川,继续道:“我梦到母亲病入膏肓,她临终前想见你,你们不欢而散......” 贺青临说的不是梦,是前世真实发生的事。 那段时间他焦头烂额。 先是贺随山和陶怀谦勾结想夺权,之后是卫听澜被全网黑,与此同时,魏兰病重极其依赖他。 魏兰说临终前想见魏川一面。 那时她已经彻底从贺家搬了出来,她很喜欢陶辰,新的住所是位于陶家附近的一处别墅。 贺青临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姐弟疏离多年,死前也许能冰释前嫌。 他求魏川来见魏兰一面。 魏川来了。 魏兰果然态度很好,求魏川照顾贺青临。 但她性情别扭多年,见魏川冷淡寡言,竟又质问起当年自己母亲的死,后来发展到诅咒魏川孤独终老,一世无人相亲相爱。 魏川并不恼,只说:“祸害遗千年,我长命百岁,你却下地狱,这很好。” 但贺青临分明看到他眼底眉梢的冰冷,他前所未有的认识到,杀伐果决人人惧怕的小舅舅其实并非冷血心肠。 他很后悔,小舅舅腿不好还是来了,母亲却又发疯。 一辈子学不会管理自己情绪的人,早就忘记不是人人都有义务忍受她的坏脾气。 贺青临送魏川离开,不停道歉,魏川只道:“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他回去,又被魏兰逼着答应和陶辰的婚事。 魏兰说卫听澜声名狼藉不是良人,如果贺青临敢和卫听澜在一起,她死不瞑目。 贺青临这才知道,他喜欢卫听澜的事,魏兰早就知道。 正要辩驳争取,他的手机响了。 是林叔。 那一刹那,贺青临忽然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电话那头,林叔说:“小少爷出事了,车祸,他当场......当场就......” 小少爷指的是卫听澜。 卫听澜虽然是陶家真正的少爷,但陶家几乎没给他真正陶氏少爷的待遇,反而将假少爷陶辰当宝。 但在贺青临这,他是唯一的小少爷。 卫听澜死在距离贺青临不到一千米的地方,就在陶家所属的别墅区。 贺青临赶到时,只看到躺在马路上,已经气绝身亡的卫听澜。 两步之外是坐在轮椅上的魏川。 魏川衣服上有血。 卫听澜肺部受伤吐血,当时他已经无法开口说话,只眼睛还愣愣的看着魏川的方向。 贺青临抱着尸体大哭。 阿六低声说:“肇事车已经跑了,不过这里有监控,他逃不掉。” 后来贺青临才知道,陶家将卫听澜骗回来,想囚禁他,卫听澜逃走一个不慎才出了事。 就像魏兰骗小舅舅回来羞辱。 陶家也骗了卫听澜回来。 贺青临不明白,亲情到底是什么,能将人束缚了一遍又一遍...... 这就是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了。 贺青临看着魏川。 书房灯光明亮,但凡魏川脸上有一点异样,十八岁的他看不出,二十五岁的他一定可以。 魏川神色一如往常的冷肃。 非要说,大概是有一些厌烦,他问:“魏兰要死了?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贺青临松了口气,小舅舅不记得前世。 如果记得,像小舅舅这样骄傲强势的人,下一瞬就会拆穿他,人到一定的地位,压根不屑乔饰。 所以,卫听澜永远不可能知道上一世的他多么混账。 但奇怪的是,他好像还是没能完全放松。 似乎有什么无法形容但绝对重要的东西,或者是危机,被他忽略了。 贺青临垂下眼睑:“我只是忽然明白,除了母亲,这个世界上我最亲近的就是您了。” 魏川平静道:“别做戏,想从我这得到什么,直说,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没有人能看透人心,但人性什么样,魏川见过最烂最坏的。 他还有最敏锐的直觉。 而贺青临,他的好外甥,能和贺随山以及贺家那些老狐狸周旋的人,可不是他养的那个小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