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过去·丧父
第42章 过去·丧父 大学的第一个学年很快就结束了。 谈逸冉几乎完全适应了新的生活,首都离家并不远,但因为有殷朔年的存在,他几乎不怎么想回家。除了过年时的那几天之外,几乎所有的节假日,他都在和殷朔年约会。 首都的物价很高,因此在约会这件事上,他们也产生了一些不小的矛盾。谈逸冉不喜欢逛任何的景点,大型的购物商城才是他喜欢的约会场所。他习惯了花钱买快乐。也乐於给殷朔年挑衣服,但殷朔年对此并不感兴趣。 谈逸冉最初以为他只是羞於打扮自己,后来才发现,殷朔年真正在意的,是花钱。 某次约会,谈逸冉看上了两件同款不同色的t恤,一件蓝色一件白色,上面分别印着布偶猫和杜宾的图案。谈逸冉想和殷朔年穿情侣装,殷朔年看到550的标价后,却犹豫起来。 “我付钱,”谈逸冉笑盈盈地打趣他,“你就当被我包养一天,好不好?” 殷朔年沈默着,没有说话。 或许是为了不扫兴,他还是让谈逸冉把衣服买了下来。但谈逸冉回想起他的神情,总觉得心中有些失落,似乎无意间的玩笑话触及了他的雷池。 那时的谈逸冉无法理解,殷朔年到底在为什么而失落。作为一个从小不愁吃穿的少爷,他不明白殷朔年面对琳琅满目的货架时,心中在想些什么。这样的事频频发生,一点点积压在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 但这些摩擦只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他们沈溺於热恋之中,忙於探索彼此。因此这些事也无关紧要,过了便翻过一篇。 直到暑假的某一天,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上午,谈逸冉裹着空调毯,被殷朔年抱在怀里,与他做着亲密的事。 经历了相当一段时间的相互探索后,他们的身体终於慢慢开始契合,逐渐如鱼得水起来。那次他们做得很过火,哪怕之后有过无数次的交合,谈逸冉依旧对那次记忆深刻。 事后,他被弄得像个散架的玩偶,昏昏沈沈地却不愿意睡着,抱着殷朔年与他温存。两人相互之间也不说话,只是靠在一起,断断续续地接吻。呼吸纠缠,就连空气也变得黏糊糊的,没多久,谈逸冉感觉到殷朔年又精神了。 谈逸冉笑着吻他,正想引诱他再来一次时,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 殷朔年抱着他,伸手捞过手机,开了免提。 “朔年,你在忙吗?” 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声音。 殷朔年很少与母亲打电话,上大学后,母亲将外婆接去外地生活,殷朔年一般只和外婆通话,母亲有什么事也是转告他。母子两人之间,似乎并不亲密。 “不忙。” 殷朔年稍微坐起来些,谈逸冉挪过来贴着他,与他一起听电话。 殷母的声音有些发抖,电话那头沈默了许久,隐约听到周遭的聒噪。 “你先坐下来,”她说,“妈妈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你爸爸……在尼迫尔遇难了,现在在当地的医院里,医生说……情况不乐观。” 谈逸冉瞬间楞住了。 短短几秒,他脑海中回想起殷父的形象,那是个健壮而和蔼的中年男人,留着一头短发,小麦色肌肤,常常穿着洗旧了的运动服,回家时背着登山包,从里面掏出各种奇异的小礼物,送给他和殷朔年。 他听到殷朔年的呼吸急促起来,脸色也变得煞白。他心里慌了,下意识攥住殷朔年被子里的手,摸到他冰凉的手心。 电话那头,母亲说了现在的情况。殷朔年的父亲这趟原本是和队友一起去雪山冲顶,但途中遇到了三个被困在雪山上的同乡人,於是众人放弃了登顶,联系营地,打算将被困者救下山。 下山路上,他们遇上了暴风雪,物资不够,殷父便将自己的粮食和装备给予伤员,自己摸黑寻找下山的路,结果在返程途中昏迷摔倒,从山坡上滚落,身上多处骨折,头上也受了重伤。 殷朔年完全听不清母亲在说什么,神情迷茫地盯着手机的屏幕。谈逸冉强压着心中的恐惧,坐在他身边,与电话那头的殷母交涉。 挂了电话,殷朔年依旧垂手坐在床边,一声不吭。 谈逸冉从未见过他如此颓唐的神情,心中也是难受地喘不过气。他从床上下来,蹲在地上,双臂伏在殷朔年的腿上,摸了摸他的脸。 “难受就哭出来,”他轻声说,“别憋在心里。” 指腹掠过眉眼,殷朔年的眼眶红了,他紧咬着牙,脸颊的肌肉紧绷着,不停地发抖。谈逸冉没再多说什么,与他紧紧抱在一起。 次日,他们坐上了飞往尼泊尔的飞机。 飞机掠过云层,谈逸冉摘下耳机,转头看着殷朔年。两天时间,他似乎比从前更加沈默,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个人坐着楞神,或是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 谈逸冉看得出来,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内心积压了太多的愤怒与无助,随时都要爆发。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陪在身边,与他牵着手。 “小冉,”殷朔年将视线从窗外的云层收回来,“他为什么要去救人?” 他的眼神疲惫而无助,谈逸冉楞了片刻,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为了救他人的性命而搭上自己,真的值得吗? 那天,他们飞过层峦叠嶂的雪山,降落在加德满都的机场。 红色系的机场里挤满了人,谈逸冉牵着殷朔年,带着他办落地签丶换钱,而后用蹩脚的英语与出租车司机讲价。 黄昏的时候,他们终於坐上去医院的出租车。 谈逸冉记得很清楚,夕阳下的雪山被映成一片红色,绯红的薄雾缭绕,连绵的雪山如同一尊卧在土地上的神祇,巍然不动地俯视着渺小的人类。从医院的窗户往外望去,远处的雪山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不带任何情感。 他站在门外,与殷朔年其他的亲戚们站在一起。 夕阳在重症室的门上切割出一道红色的亮光,将他的影子投映其上。 殷父的状态很差,浑身插满了管子,脸上罩着呼吸机,说话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后来,所有亲戚都出去了,只留谈逸冉与殷朔年牵着手,坐在病床边。 谈逸冉默默地陪着父子俩,殷朔年则不断地与父亲说话,说上大学以来的经历,说他与谈逸冉的恋爱,说母亲与外婆的生活。 说到最后,他红着眼睛,攥着父亲的手,问:“为什么要去救人?” 父亲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擡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用断断续续地声音说了些什么,谈逸冉听不清楚。殷朔年俯身听着,半晌,忍不住低下头,用手背擦拭了眼泪。 日落后,周遭陷入一片寂静的蓝,检测仪的声音逐渐平缓,十多分钟后,父亲停止了呼吸。 雪山依旧静谧地矗立在小城镇的远处,天台上刮着令人呼吸不畅的冷风,殷朔年充血的双眼里映着雪山与天际,愤怒地注视着夺走父亲生命的凶手。 父亲的一生都穿梭於山川河流,他付诸热爱的自然却杀死了他。殷朔年的愤怒与覆仇无处宣泄,他只能面对着无法撼动的雪山,在内心无声地呐喊。 谈逸冉站在他背后,默默地看着,爱人的身形在雪山的映衬下无比的渺小。 微风拂过脸侧,从遥远的雪山上吹来,殷朔年低声说的那些话,顺着风飘到谈逸冉耳边。 “小冉,”他呢喃道,“我没有爸爸了。” 他隐忍地克制着心中的痛苦,黑暗中的雪山将他的身影一点点吞噬。谈逸冉第一次觉得殷朔年是如此的脆弱,仿佛今晚的风再大一些,他就要从这天台上掉下去。 谈逸冉心中涌起莫名的恐惧,他环住了殷朔年的腰,在他颈侧安抚地吻了吻,逼迫他转过身来,不再去看巍峨的山峦。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捧起殷朔年的脸,依恋地吻他的唇,“别怕,我不会走,以后,我做你的家人。” 殷朔年眼角湿润,浓密的睫毛上沾着泪,被谈逸冉轻轻拭去。 “即使……我们分开了——当然那是不可能的,”谈逸冉轻声细语地哄他,“就算不是爱人,我们也是一家人,永远都是。家人之间,就算是吵架,也不会分开的。” 殷朔年深邃的眼睛望向他,看了许久,而后缓慢地点点头。 “我记住了。” 他们十指相扣,在天台拥吻,夜色渐浓,将远处的雪山隐匿在黑暗之中。 万家灯火逐渐亮起,在他们脚下,变成群星。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章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