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么?”有人立马拦住。 孟无忌却看着魏长乐,问道:“你......你刚才念的那两句,出自何处?” 魏长乐靠坐在椅子上,双手十指互扣,反问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孟无忌眼中竟然泛光,兴奋道:“孟某也算饱读诗书,却从无听闻过这两句。这是哪位大家所作,还.....还请赐教!”竟然朝着魏长乐拱手一礼。 魏长乐淡淡道:“不过是有感而发,算不得什么大作。” 这两句听在众人耳中,其实大家都颇有些尴尬。 不过所有人心中也承认,这两句诗不但应景,也确实很为精妙。 本以为是哪位大儒所作,但瞧见孟无忌似乎并无听过,都觉稀罕,毕竟这位瘸子确实是饱读诗书,真要有此名句,孟无忌不可能不知道。 待听得魏长乐轻描淡写说出是有感而发,众人更是吃惊,暗想都说魏长乐是太原金刚,拳头极猛,难不成竟然还是个文采出众的人物? 孟无忌也是一脸震惊,好半晌才道:“这.....这是你所作?” 便在此时,却已经从楼梯口冲上来几人,谭林见有人上来,指着孟无忌道:“将他赶出去。” 那几人也不客气,上前拽住孟无忌,便要将他拉下去。 孟无忌想要挣扎,但他腿脚本就不便,再加上身体文弱,根本无法抵抗。 魏长乐也不出声喝止,看着孟无忌被拖拽下楼,这才向过来落座的甘修儒问道:“甘员外,今日弹奏的曲子,是此人所作?” “正是。”甘修儒点头道:“他虽然落魄,但才学还是有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都是精通,所以常年混迹于青楼乐坊。几个月前他在街边睡倒,在下刚好经过,便请他吃了顿饭,然后向他求曲,给了他十两定金,半个月前他才将曲子交给了在下。” 魏长乐抬手道:“等一下。甘员外,他既然才华出众,为何成日混迹青楼?就没想过谋个差事为国效命?” “大人,孟无忌年少时便是山阴有名的神童。”谭林在旁感慨道:“他父亲也是山阴有名的名士,家世并不差。当年中正选贤,我等还一同举荐了孟无忌,他得以前往朔州刺史府当差,成为刺史府的幕僚,一度得到过刺史大人的器重。” 魏长乐一怔,诧异道:“既然得到刺史大人器重,为何会落魄至此?” “四年前他突然被赶出了刺史府,瘸着一条腿回到了山阴,依照刺史大人的吩咐,自今而后官府是永不录用。”谭林解释道:“他的仕途断送,父母也都逝去,留下的产业,不到一年就被他全都败了。我们好心给他搞了个私塾,教授我们各家子弟读书,但此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不好好授课,大家也就不管他了。” 甘修儒接着道:“此后他卖字画为生,还会给乐坊填词谱曲,按理说可以衣食无忧。但他手头但凡有一点银钱,就会在青楼流连忘返。到后来江郎才尽,写不出好曲子,就只能栖居在土地庙。”摇头感慨道:“大家可怜他当年也是个人物,所以有些笔墨之事会请他代笔,给点报酬,想让他吃饱肚子,但银子到他手里,不出几天就会囊中空空了。” 侯文祖冷着脸道:“你这次给他二十两银子,他又撑了几天?他还能编出什么好曲子。” “今日这首曲还是不差。”甘修儒笑道:“大家听过便知。”便要让思云弹奏。 魏长乐却摇头道:“今日前来赴宴,并非听曲,以后有机会再说。”看了思云一眼,道:“让她先下去吧。” 众人都是一愣。 甘修儒犹豫一下,终是向思云那边挥挥手。 思云倒似乎是如释重负,起身行了一礼,迅速退下。 “孟无忌有句话倒是没有说错。”魏长乐微笑道:“我们在这里喝酒吃肉,可城中还有无数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今日在座的都是山阴积善之家,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众人顿时都沉默不语。 谁都知道,魏长乐这是准备让大家捐粮。 “昨晚丁县丞亲自去了谭宅,也得到了谭员外的大力支持。”魏长乐看向谭林,问道:“谭员外,今日虽说是赴宴喝酒,但事情没办成之前,这酒喝的还真是不踏实。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本官既然上任,就要考虑山阴的民生。你给个痛快话,能否捐献一点粮食协助本官救济百姓?” 谭林淡定沉着,含笑道:“大人一心为民,我等又怎会不支持?” “说得好。”魏长乐拍手笑道:“却不知谭员外愿意捐多少粮食?” 谭林道:“救济百姓,自然是越多越好。不过大人应该知道,其实不久前我等已经捐献过一次粮食,在座诸位都是出过力的。这么短的时间,再次捐粮,一时间想要多拿粮食也做不到的。” “哦?”魏长乐不动声色,笑问道:“总该有个数吧?” 谭林想了一下,才道:“我们三家凑上五十石粮食,在座其他人也都出点力,也凑上五十石,三天之内,咱们给衙门送去一百石粮食,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魏长乐忍不住看了蒋韫一眼,心想这位蒋主簿还真是一语中的。 之前蒋韫猜测今日筹措的粮食不会超过一百石,竟然还真是如此。 “大人也不要嫌少。”侯文祖见魏长乐沉默不语,淡淡道:“我们捐过粮食,这次如果不是看在大人的面子上,用不着捐第二次。我们的粮食也都是辛苦积攒,不是大风吹来的。救急不救穷,我们已经尽了心,却也不能一直养着一群难民,救济难民的事儿,终归是朝廷和官府的责任。” 此言一出,堂内一片附和。 “不说城中其他地方,也不说城外的村镇。”魏长乐平静道:“仅仅不良窟,就有三四千饥肠辘辘的难民。如果让他们吃饱,每天需要二十石,哪怕是喝稀粥活下去,一天也少不了十石粮食。你们捐献一百石粮食,拼命节省,也撑不过十天。” 侯文祖淡然道:“大人总不会让我们一直养着他们?” “撑过这个冬天,至少需要一千五百石粮食。”魏长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道:“据本官所知,山阴半数良田的主人今日都在场,莫说一千五百石,就是一万五千石,对你们也不是大事。” “县尊大人,我们虽然有田产,但却没有少交赋税。”侯文祖微仰头,“捐粮是情分,不捐是本分。就算是朝廷,也不可能勒令我等捐粮的数目。一百石粮食,大人如果要,那我们三天内送过去,如果嫌弃,我们也无能为力。”瞥了两名佐官一眼,道:“县丞,主簿,大人不知情况,你们应该知道的。” 两名佐官对视一眼,都不说话。 魏长乐却站起身,道:“你们先坐一下,我去一下茅房。”并不多言,径自下楼去。 堂内顿时一片喧哗。 “一千五百石?真是狮子大开口。”有人道:“真当我们的粮食是风吹来的?” “你们捐多少我不管,我最多也就能拿出二石粮食。”有人坚定道:“若不是看在魏氏的份上,我一颗粮食也不会拿出来。” 谭林看着丁晟道:“县丞大人,捐献一百石粮食,也算是兑现了老朽对你的承诺。若是还想多要,大家只怕都会不满。” “那些山匪想抢粮,还要冒着丢性命的风险。”侯文祖冷冷道:“这位县尊就凭一张嘴想要一千五百石,真是痴人说梦。” 谭林见到丁晟一脸忧虑之色,忍不住问道:“县丞大人,可有什么难处?” “哦?”丁晟似乎刚回过神,叹道:“我在想那个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啊?”谭林一怔,问道:“什么人?” 丁晟道:“刚才过来的途中,堂尊靠近那个木笼子,差点被射杀。大人直接上楼,将那射箭的从楼上丢下来,离开的时候那人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