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1999年12月1日,宋正平跑十点的班,他八点半就到了车站。他要先找到株洲线的司机。 他要找的人恰好是老张。 老张今天跑沅辰线,九点半发车。 周建国找到司机待班室,见宋正平在里面,还有几个司机,就进去和宋正平招手打了招呼。 “姐夫。” 宋正平和老张聊着别的,见周建国来了,让他坐旁边,和老张说:“老张,我有次见你拿了包香肠,好吃吗?在哪里买的?” 老张抽了口烟,“哦,你说那香肠啊,唐人神牌子的,包装好看,送礼的确合适,也好吃,有甜的咸的,一斤的六两的,我甜的咸的各买了一包。” “哪里买的?”宋正平追着问。 “在株洲买的,一个……什么地方去了……忘记了……”老张愣是没回忆起在什么地方买的。 “如果要买到这香肠还得去株洲买咯?”宋正平又问。 “怕是的哦。哎,老宋你问这么仔细干什么?”老张觉得他这么追着问有点不正常。 宋正平和老张平日的关系还可以,但不方便吐露这关乎赚钱的事儿,就打招着呵呵说:“我妹夫想买来送领导,”指了指旁边的周建国,“上回见你拿了在那说好吃,我就来问问你嘛。” 老张没听出话里的漏洞,就照实说,“哦,这样啊,我车上好像还有一包,我拿来你看看合适送领导不?” 天大的惊喜啊,宋正平按下这份心情,站起来平静说道:“你快发车了,我同你一起去车上看看,省得你来回跑了。” 老张站起来,手指着他诡秘笑道:“你这老宋,第一次见你这么迫不及待啊。” “这不关系到我妹夫的前程嘛。” “理解理解。” 三人朝车库走去。站务员正好带旅客来检票上车。 “我留了一包咸味的,今晚收班去我老战友家蹭酒呢。”老张打开驾驶室,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包透明真空包装的五根香肠。 “喏,就这个,包装倒是可以。”老张递给宋正平。 周建国忍住激动的心情,看着宋正平接过那袋香肠。 宋正平装模作样看了下,递给他,“你看看合适吗?” 这两人像演双簧戏,配合默契,周建国也是有眼力见的人,知道宋正平这么做是为了不引起老张的怀疑。 这是一包300克的咸味香肠,肥瘦均匀,塑料包装袋里泛着一点红油光。 周建国做商品会计的,对商品的规格,批号,配料表有种职业习惯,很快都记住了,还记住了生产厂家的电话和地址,的确在株洲。有了这些信息可以去找厂家了。 “谢谢张师傅,我看好了。”周建国把香肠递给老张,眉眼都是笑的,“祝你和战友喝酒高兴,开车注意安全。” 老张斜睨了手里的香肠,弄不明白他怎么就看了一眼退给他了呢,他甚至怀疑这个妹夫是公司派来的暗查,就想再试探一下,“要不,你拿走当样品,去找找琉城哪里有卖的?” 周建国摆摆手,“谢谢,我不能拿,拿走了你怎么蹭战友的酒?还是你们战友情谊重要。” 老张有点懵。这时站务员已经填好了路单和二联单,撕给了他。 两人走出车库。周建国告别宋正平,“姐夫谢谢你啊。” “都记住了?想去株洲找还是琉城找?” “我直接去株洲厂家谈。”周建国看完包装袋上的东西,就决定亲自跑一趟厂家。 “前天柳叶和赵大勇从株洲进货回来,坐我们的株洲线班车。晚上十点。你要坐这趟车,我就去票房给你留票。” 周建国不知道这事,一听是晚上的班车,太辛苦了,想去火车站问问,就撒了个谎,“坐长途我晕车,我去火车站看看吧。” “好吧。” 周建国到了火车站,问了时间,立刻买了晚上七点的火车票,赶紧回店里和唐红梅商量。 得知他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唐红梅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他注意安全。 周建国将脑海里记住的香肠厂家电话和地址写在一个工作笔记本上,将手机电板取下充好电,准备好了挎包和要带的现金。 晚上七点,周建国踏上了寻找源头厂家的路途。 火车晚点两个多小时,周建国在早上六点半下了火车。心里装着事,顾不上劳顿,坐上出租车,辗转四十多分钟终于找到了厂子,人家还没有上班。 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多小时,门卫有人来了。 周建国说自己是来订货的,门卫给了他信息。 得到销售科的位置,周建国直奔办公大楼三楼而去。 科长一听是来订货的,热情接待了周建国,当听到他说先要拿些样品回去再去谈。科长犹豫了,见周建国不像是来骗产品的人,还是乐意配合他, 将新出的香肠瘦肉条的产品摆在了他面前,价格也报给了他。 周建国边看边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带了这些样品回去,这笔大单就稳定了。 付了样品钱,得到了一份出厂价的价格表,双方留下电话,周建国提着两袋子香肠瘦肉条到火车站,赶上了六点回琉城的火车,顺利地打转回来了。 当晚还是在范梨花家里开会。 柳叶已经出院了,得知周建国是坐火车去的,问了一些坐火车的情况,想着下次也坐火车去进货。 饭桌上摆满了各种规格包装的香肠和瘦肉条。 大家将产品都看了一遍,范梨花开口了,“我们这算是火箭速度吗?从知道那么一点信息到实物落地,我们只花了两天两晚的时间,明天我和建国带上样品去三医院找卢军。” “火箭速度,”柳叶看完价格表,“我们来商量一下给卢军的报价,不能带着出厂价的这张纸去吧。” 周建国再次认真地看了片刻价格表,“我们现在商量好一个报价,明天找家打印店,重新做一份。” “可以。”范梨花赞同,“我们试想一下,这有十一二个规格,试想一下,他都要定,还是只定其中的一两种?比如,这个科室分一袋300克的甜香肠,一袋咸的,加一袋瘦肉条,那个科室分什么什么,我们要不要给他一个合理的分配方案?如果不是我估计的二百来人,或者更多,三百人呢?或者一百多人,那临时工有没有?” 她的话一落,周建国接上,“人多,那他工会支出就会是很大一笔钱,会舍得吗?人少,好办,他要的稍微会多一点。还有,我们要不要给卢军好处费什么的?会不会是行贿?” 范梨花的话打消了他的担忧,“他是军人出身,不会要好处费的。到时请他来家里吃顿饭,我反正要请他和夫人的。” 为了便于计算,最后一起商量了报价,不论什么规格的,在每包出厂价上加十块钱,含运费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