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内恢复了沉寂,唯有蓝延低婉的啜饮声,甚是惬意。 林染正杵着下巴寻思,就见蓝延朝她抬手敬了敬茶。 “所以,东安馆是生是死,就交到我们优秀的林大设计师手里了。” “?”林染错愕回视他,怎么就把这么大压力给到她身上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蓝延又转头看陈墨义,“大家没意见吧?” 甄专壹和李萌萌同步摇头,很明显,这个大家就是陈墨义的代名词,上次在会议室只有他极力反对。 陈墨义缓过神,板正严肃的脸上挤出一丝笑,“你这小子,绕一圈就逼我松口呢,都这时候了,我能不同意?” 他看了林染一眼,不轻不重地哼声:“死马当活马医吧。” 碍于面子,估计多少有些拉不下脸吧。 他欲言又止了许久,才挤出一句:“那就拜托你,多费心。” 林染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蓝延都做到这份上了,老师傅都低头了,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她也不能怯了场,以免被看轻了实力。 “我定当全力以赴。”她清甜的声线里,是郑重的许诺。 当她回完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入坑的不止是陈墨义啊,好像还有她? 对吼,她不是来尽离职前最后几天的劳动义务的吗?怎么就被绕进去了,还心甘情愿地承诺“全力以赴”了? 好像跟他过招,回回必败,还败得不知不觉! 林染懊恼地醒悟过来,自我安慰着,一定是被对“板蓝变染料”的期待冲昏了头脑。 哦,还有不愿那些倾注在民艺馆里的心血付之东流。 对,一定是这样…… 她抬眸对上蓝延眼底溢出的笑意,凶凶地剜了他一眼。 虚张声势的善良姑娘。 蓝延扬唇,加深了笑意,三指托起茶杯,轻碰她面前的杯盏,“以茶代酒,还请多费心。” “应该的。”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主要是被气的,消消火。 蓝延又替她斟了一杯,绕回正题:“有任何需求,尽管提,大家都会配合。” 提及工作,林染也恢复了正色,诚恳地自我检讨:“上次会议回去后,我也反思了,我未知全貌,就根据市场导向直接出结论太武断,所以,这段时间我想跟着大家学习了解蓝夹缬技艺,再慢慢打磨文创品的具体呈现形式。” 许是听到她说要学习技艺过程,陈墨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 这么一看,古板固执的小老头也没这么可怕,他在乎的不过是技艺有没有得到尊重。 林染尽收眼底,望着陈墨义补充了一句:“但我目前看好的方向,依然是玩具门类,具体有待打磨商榷。” 丑话说在前头,总比事后扯皮好。 陈墨义嘴角一下又紧绷了,视线在她身上晃了又转,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傲娇地冷哼了一声。 有一种想反驳她又自知反对无效的挫败感。 林染抿唇绷笑,撞上蓝延递来的目光,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去打靛花了吗?” 刚才最期待的环节,被房东闹事给打断了,她现在心里还在挠痒痒呢,据资料阐述,很壮观的。 蓝延还没开口,她就被陈墨义瞪了一眼。 “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打什么靛?” 不是有灯吗?灯火通明,挺亮的啊。 林染不明所以,谦虚询问:“那什么时候可以?” “明早四点来。” 几点?四点天都刚灰蒙蒙亮吧?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看蓝延。 蓝延挑眉点头。 “这题我会!”甄专壹蹿到林染身旁,给她科普:“自古就有不在日光下打靛花的说法,要在日出前或日落后进行。” “这里头有什么学问吗?” “那讲究可不少咧。”甄专壹喝了一杯茶,比划着娓娓道来:“现在这季节正合适,日出前和日落后的地温比较稳定,适合打靛。” “然后加灰打靛时,就很考验技术了,要仔细观察靛水的颜色变化,以便掌握靛液的酸碱度,光线太亮太暗都不行,没法分辨靛液色彩上的微妙变化……” 他说得眉飞色舞,林染随口问了一句:“所以你会吗?” “……” “他不会。”李萌萌解答。 甄专壹一高一低的眉毛都还没复位,抬起傲娇的头颅,“只是暂时,还没全会。” 还不忘拉踩一下蓝延,“老大也没全会!” 蓝延轻咳一声,对上林染投来的打趣目光,挠挠眉心,“还需要时间沉淀。” “都回去早点休息,明早四点集合,继续学。”陈墨义扫视众人,尤其重点看了一眼林染,才背着手,端着架子走了。 从她面前经过时,带起一阵傲娇又可爱的别扭风。 林染默了默,绷住笑,旁边的甄专壹凑过头小声嘀咕:“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其实我师父不难相处的,就是有点固执。” 蓝延瞥了他脑袋一眼,摁住推回去,“散会。” “怎么回去?” “啊?打路走。”甄专壹受宠若惊,“老大要送我?” “你租的房子离这就八百米。”李萌萌收拾好背包,离开前默默补了一句。 “……”甄专壹起身溜了,“诶,萌萌,等等我。” 人散了,带走了热闹,空荡荡的馆一下回归冷清。 蓝延把视线重新挪向林染,她这才反应过来刚那话是问她的。 他单腿曲着,面色仍是从容不迫,但那道灼灼目光的存在感太强了,仿佛一下把她拉回到了按摸胸肌又共浴一室的羞窘里去了。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微妙的气氛在蔓延。 之前人多又一直在忙碌,倒不觉得尴尬,现在安静下来,面对面独处坐着,那结实劲道的触感,那淅沥哗啦的水声,交叠在脑海,冲撞着她的神经。 一阵陌生的怪异感在体内流窜,让人不敢直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怕滋生非分歹念。 屁股下似有火炉在烧,她倏地站起,垂眸答了句“小毛驴,蓝馆长再见”,就强装镇定地溜走了。 蓝延侧着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玻璃窗外的夜幕里,才拿起反扣在桌面的手机,拨了通电话。 他眼眸微眯,勾起神秘莫测的笑意,“可以收线了。” 冷肃平稳的嗓音,在寂静的场馆里荡开了几分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