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将信笺放下,玄鹤立马拿起来,准备去烧掉。 既然都是假的,留着也无用。 在即将踏出门槛时,陆淮舟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等等。” “大人有何吩咐?” 陆淮舟重新拿过信笺,又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轻笑一声,“倒也不全是假的。” 能给阿坚重做身份,还做得天衣无缝,让人无法察觉。 只怕除了常泽,景家也牵扯在内。 江南一带不知不觉中,竟然都入了关月手中。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又很快隐下。 面前的菜快凉了,他吃了几口,又出了府。 春闱就在明日,他领了督察考场的差事,半点马虎不得。 从进场,到应试,到收卷……每一个环节都有专门的人盯着。 夏帝对此也颇为重视,每日必有报送呈上御书房案头。 等到放榜那日,众多学子齐聚礼部外,伸长脖子等着门里出来人。 这是盛事,亦是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他们寒窗苦读十载,为的不过就是这刻。 “李兄莫要紧张,前些日子咱们对诗,你作的最好,肯定能上榜。” “王兄切不可如此说,在站的每一位都是佼佼者,我也不过是其中普通的一员罢了。” “张老儿,这是你第几次参考了,这次能考上吗?” 旁边有人压低声音,“别说,还真是有毅力之人,屡败屡战。” …… 轻轻重重的交谈声交织在一块儿,高墙下闹哄哄的。 唯一人站在人群中央,目光沉稳而坚定,直视即将张榜的高墙,似乎要将其盯出一个洞来。 阿坚双手拢在袖中,手指相叩,用了些力,以至于手背被自己掐出了紫红色。 这次春闱,他发挥出了自己的全部水平,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玉娘还在等着他。 “放榜——” 一声高喝从上空传出,礼部官员站在高墙内测,看着底下摩肩接踵的学子,手一挥,一张皇榜便从次序展开。 “快找找,名字在哪儿!” “我看到我的名字了!我中了!” “张兄,你看,你在第四个,我就说你肯定能中!” …… 阿坚亦是紧张的。 周围吵闹声再大,亦不能扰乱他分毫。 他只留心查看自己的名字。 从后面开始数,越来越往前,再往前……第三! 他没忍住往后踉跄了一步,无意识攥紧拳头,咽了咽口水。 这名字,比他想象中还要高些。 够了。 这就够了。 周围有人呼自己高中,也有惋惜自己落榜的。 那些名在榜上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互相认识,脸上是难以掩盖的兴奋之色。 而阿坚依旧站在原地。 于旁人而言,这是飞黄腾达的机会,于他而言,才刚刚开始。 他定定的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了客栈。 随后的几天,礼部的一应安排下来,他进宫面见了夏帝,得了官职,参加宴会,择了日期,定好了启程回江南的路线。 再听到关月的消息时,她已经先自己一步下江南去了。 春色不晚,正是下江南的好时候。 景涛近来传信给关子瑶,说种了满院子她喜欢的桃树,眼见桃花数着日子就要开了,邀请她和关月一同前去赏玩。 没错,信中特意提到了关月。 景夫人见怪不怪,倒是关子瑶疑惑了好久。 她舅舅可不是谁都会邀请的。 况且他连关月的面都没见过,就请人去往家中游玩的情况更是少见。 直到上了船,关子瑶都还没想明白。 她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问道,“你认识我舅舅?” “景老板名字遍布大夏,我怎么会不知道?” 关月给自己到了杯茶,清亮的底色和澄澈的蓝天相得益彰,就着两岸青山,满江春色尽在这杯茶中了。 关子瑶见她慢慢品着,不由得撅了噘嘴,“你就糊弄我吧。” “我可不敢。” 关月没说慌。 她知道景涛,却也仅限于此,此番被邀请,虽稍有意外,但总算不会太过震惊。 关子瑶新拿了只茶杯,给自己倒上,牛饮一口,“你不认识我舅舅,那可曾去过江南?” “去过。” “就知道你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桃花村,”关子瑶自得于猜对了,“什么时候?” “不久前吧。” 关月回答得很模糊,垂眸敛神,似乎不愿多说。 关子瑶跟她胡闹了一阵,跑去船舱内睡觉了,关月则一直坐在甲板上。 太阳从云层间显露出来,她抬手挡了挡,脸往上仰。 阳光透过指间缝隙撒在她脸上、唇上,照得人暖洋洋的。 江南,是个好地方。 阿坚马上就要回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比自己更希望尽快烧到柳家头上。 景家一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接姐妹俩到来。 景涛也想早些看到关月究竟是何许人也。 可惜两人到的那日,他有重要的生意伙伴路过此地,约他喝酒吃饭,脱不开身。 直到临近黄昏,回到宅院时,才见其真容。 景涛甫一进门,他的夫人沈怀玉便悄悄给他递了一个眼神。 他顺着沈怀玉的目光看过去,一眼便瞧见了那个纤薄淡然的女子。 一身青绿色衣裳,如立在山间的松柏,不摇不晃。 关子瑶在和老人家说笑,关月时不时接上一两句话,不显得突兀和拘束,游刃有余,倒不像是第一次来。 景涛轻笑一声,“难怪妹妹总在信中提及此人,看着果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沈怀玉笑道,“我瞧着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这种人,藏得最是深了。” “舅舅!” 关子瑶刚和外祖父说完话,转头就看到站在对门的景涛,立马惊喜地喊了出来。 她哒哒两步跑过去,挽着他的衣袖,“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说一声?” “也是刚到没多久,”景涛笑道,“没想到你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 他对这个侄女极为疼爱,怜惜地摸摸她的头,“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瞧瞧人家,年龄比你小,还比你沉稳。” 景涛将话题引到了关月身上。 关月也不扭捏,承了他的话,见礼,“景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