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千淼站在桥头,看着对岸。 后面的街道传来一阵阵骚动,挤在一起的人群被冲撞开。 一个小孩被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追逐,追在后面的人嘴里还在大喊着什么。 说的应该是缅语。 这种情况自然是没人阻止或者出手帮忙的,每个人都只想保证自己。 那小孩跑进了点,刘千淼才看清楚脸。 就是那个一步三回头的男孩。 他直直地朝刘千淼跑来,看到刘千淼也正在看他,挥了挥手:“跑!” 汉语,语调奇怪。 刘千淼还没有移动脚步,因为不知道往哪里跑,被追的人又不是她。 那个小孩跑来抓住她的手,扯着她跑。 刘千淼把手甩开,但是脚步没停,一直跟着,上气不接下气。 刚才还在笑那几个男人追不上一个小孩,自己跟着跑起来才知道这人虽小,跑得倒是很快,跟着他进了一个赌场。 这里好像是大沥镇最完整的房子。 竹木搭建,两层高。 小孩跑进去完全没停留,再次拉着刘千淼往里面走。 只是这次没拉她的手了。 刘千淼看着衣袖上那只手。 年纪这么小,手指就挺长。 上到二楼,不是赌场。 穿过一个长走廊到尽头,是一个实木做门的房间。 刘千淼摸上去,很厚。 试着推一下也没推开。 小孩看着刘千淼的动作,在门上敲了几下,然后说了句什么。 就有人来开门了。 看样子也是缅甸人,只是没有刘千淼这些天见的那么黑。 古铜色皮肤,裸露着上半身。 身材高大,眼睛明亮。 那人看见小孩的第一眼本来准备笑,但是注意到一旁的刘千淼。 还没笑起来的弧度完全消失。 他看着刘千淼,双眼微眯。 “你是谁?” 还好是英语,还很标准。 刘千淼竟然感觉松了口气。 “和他一起来的。” 避重就轻。 那人突然笑起来,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又换了刘千淼听不懂语言。 只见那小孩有点不好意思地笑。 “中国人?” “嗯。” “我叫桑格,半个中国人。”换成国语,然后邀请刘千淼进屋。 桑格一手把小孩抱起来进去。 他刚才那句话说的是:真会找麻烦。 “他叫桑帛。” “你们,是兄弟?” “算,也可以不算。” 这是什么回答,比刘千淼刚才的避重就轻更加难以理解。 但是语气很熟悉。 “在这儿歇会吧,还有四十分钟你们才回营。”桑格走到窗边看了看,“喝点什么?” “不用,刚才那些人为什么追桑帛。” “你问他。” 桑帛被抱进来后就坐在位置上端端正正,不怎么乱动。 只是一直打量刘千淼。 没有不怀好意。 “我不会缅语。” “那就用其他你会的。” 刘千淼会的,这个小孩也不会啊。 所以她闭嘴不说话了,坐着等待去上车点的时间然后回军营。 也不知道甘旭尧怎么样了。 “不想知道了?” 刘千淼脸色一变,这个人怎么欠打得紧。 “刚才我告诉你我叫桑格,也问过你是谁,但是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你叫什么。” “千。”刘千淼表情缓和,居然就因为心里不平这个和她做对。 “一个字?” “嗯,一个字。” 桑帛左右摆头看两人说话,因为听不懂,想从表情知道点什么。 “国人可不会没姓。” “我忘了。” 在这里,在赌场,刘千淼觉得没必要告诉一个刚认识的人真名。 桑格也不坚持,招手让刘千淼去窗边。 “看那里。” 手一指,刘千淼顺着看过去。 是桥下有一艘船,一个一个被绑着手脚的女人在往上面送。 “拐卖?” “这里没有拐,只有卖。”桑格背靠在窗弦,“桑帛今天又救了被绑的女人,所以被追,他拉你走应该是怕你也被抓。” 刘千淼注意到那个又字:“警察呢?” 说完这室内竟然安静了。 桑格紧抿着嘴,看得出来在憋笑。刘千淼也发现了自己说了句废话。 “这里是边境,还在金三角。”桑格憋不住了,笑起来,“两岸的警察都靠这些人勒索可以得到些钱。” 他也没笑了:“你真从军营里来的?” 刘千淼不回答他,转眼看窗外。 那些女人披头散发,身材也是挡不住的瘦弱,紧绑着毫无尊严。 没有人朝那里多看一眼。 没有人是安全的。 “这里需要被容忍地下活动,非法伐木,人口贩卖,珠宝走私这类交易。”桑格看刘千淼还在看,把窗户关上,“当然还有廉价劳动力的供应,这几年禁毒,但也断不干净。” 这些交易的经济利益显而易见。 连接泰缅的那桥原来叫友谊桥。 桑格告诉了刘千淼。 名字是在嘲讽吗? 木质摩托艇莫伊河上穿梭,船上挤满非法劳工。回程的艇上装满对岸的免税物。 众人可见,明摆着的商品交易。 暴利边境贸易的斗争。 “丹东强制销毒,也不做你刚看到的。” 桑格突然提到丹东。 “你认识他?” “嗯,他救了我的命,还有桑帛。” “照你这么说,他还是个好人。” “倒也不能算,只是不屑这些而已。” 刘千淼听桑格的语气,倒是对那个丹东很信任,支持。 “他做些什么?” “军火,香木,石头,矿。”桑格手指在窗户上敲了敲,“赌场。” 刘千淼环视了一圈这屋子,原来这赌场是丹东的,难怪桑帛出了事往这跑。 “你多大了?还被他救。” “丹东救我的时候我十八,他还是个小孩,大概……”桑格在肋骨处比了一下,“还在我这里,戴着面具。我们村子被反动军炸了,是联合军打走的,当时还是老司令。” “丹东这么年轻?” “你认为他很老吗?千,看来你没有听说过他的故事,丹东可是萨尔温江的孩子。” “我以为应该四五十岁了。” “你真该见见的,带着面具,喜欢穿一身黑衣,眼睛也是漆黑的。” 刘千淼抬头 眼睛漆黑。 “ko,该走了。”桑帛说着蹩脚的中文。 桑格穿上衣服,带着他们下楼,送到上车的地方,刘千淼一直没说话。 快要开车的时候,刘千淼才转头看一眼桑格,给他挥手说拜拜。 “再见,刘千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