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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引虎驱狼

剑道在上 清骨 4617 2024-11-25 05:43
   傅峥年抽了一口旱烟,默不作声。    他不敢想象。    宁无心垂眸——    一如前世结局?    为保下重瞳,老人放弃了傅云生和傅云楼两兄弟。    又或者是他们一家子的决定?    为了傅氏的荣光。    甘愿牺牲。    成为重瞳者证道魔心的基石。    宁无心能够想象老人的庆幸与后怕。    只是与她何干?    她不再关注傅老人。    直接站起身。    走出第一步时。    脚下那傅家小孩的画面一荡而碎。    第二步。    墨池笼罩的天地响起少女稳如山岳的嗓音:    “傅老前辈——我答应你,带着傅梨离开,还了你替我遮掩的因果。”    “您你别忘了,因为我的出手,还救了你傅家三条人命,不,或者是可以更多。”    “你那大儿子我不敢说,毕竟尚不知死活。可小儿子跟他婆娘努力一把,能出几个傅家儿郎,谁清楚呢?”    “所以这份因果,你可以选择早些还了,也可以晚一些。这第一条命,以傅老的手腕,帮我多拦我宁家那位名宿三日,我想这对您而言,不算难事吧?”    宁无心前世作为魔修,只修本心,不修因果。    而今且行且看,只有人喜欢谈,她不介意配合一番。    她不是愿意吃亏的人。    说罢,穿着素衣、洒脱无比的少女第三步走出。    天地大变,微湍河水声远去,身后书肆黑灯瞎火,并未开业,眼前巷子陌生。    遥遥便见巷子尽头,一块宽阔白石砌成的空地,一座石牌楼屹立。    三间四柱又七楼。    阴暗的天色下,只隐隐约约见到,碑柱雕刻鸟雀瑞兽、元宝铜币。    上匾额刻着四个古字——    “天宝通鉴”!    与这石牌楼对立的东来街另一头,同样有一座牌楼屹立。    碑柱上雕刻着小镇独有的长生树,共十二株。    象征小镇十二个传承祖宅,匾额上则同样刻着四字——    “永镇长生”!    宁无心眼观鼻、鼻观心:天宝通鉴,永镇长生,妙哉,妙哉!    两座牌楼乃宝通巷与长生巷门面,亦是两处阵眼。    上一世,宁无心便仔细观摩过,知道此阵之高深,自己那点微末伎俩,连阵法表面的符文禁制都触及不到。    更别说今时不比往日。    自然没了兴致。    况且,她心中还揣摩着其他事情。    一件是嗤笑傅沧海母子。    谁说傅老头没有出手?    能将傅梨送出小镇,平安到达天玄大离仙朝、拜入竹山教,叫做不出手吗?这每一步都是,都是傅老头精心算计好的。就连傅明镜叛出儒门,堕入魔道,也在他的安排中!    她们母子俩,不过是狗仗人势的笑柄罢了。    另一件。    脑海中浮现书肆墨池。    她隐隐约约从那只黑墨凝聚大手,嗅到了熟悉气息。    阴煞魔气——    真是久违了。    宁无心唇角一勾。    我没猜错的话,傅家传承下来的经卷极可能是“魔道经典”。    傅明镜之所以会出现在大离仙朝竹山教,是因为,她母亲背后之人便是大离仙朝的大人物,傅老头正是送她去了结了这段骨肉之情。    至于坠入魔道?    恐怕,傅峥年等的、算计的就是这一天。    拥有上古圣人之象的重瞳者,若没有这番人生低谷,没有这番被打入泥潭的遭遇,又如何能够激活内心的魔性?    也就是说啊,被那位美妇人贬低到了脚底板的老腐儒,实际上并不迂腐。看似温吞、受各方蔑视。实则深藏若虚,内有诡计!    傅梨、傅明镜便是傅老头辛辛苦苦培养出来,重新点燃傅氏荣光的传承人。    真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这老头为家族也真豁得出去。    宁无心不为所动,却仍旧啧啧称奇。    重瞳作为儒门千万年难得一遇的天赋,竟坠入魔道。    她忽然就有三分好奇:    上一世她死后,傅老头跟傅明镜,又将掀起了何种波澜?    只因这一世,一切将变,恐难见到这一幕了。    她的出现,傅老头脚下的棋盘发生了变动。    他这些时日的观望,怕是已经有了新的谋算。    也是,如果能够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谁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宁无心只由衷希望,这傅老头别把她当成棋盘中的一枚棋子。    不然他这辈子,能否继续安居幕后,或可难说。    至于傅峥年透露宁无心命数如一团乱麻。    这事她信却不尽信。    感应着手套包裹下,墨蝉的脉动。    上一世,她之所以能够蒙蔽天机,靠的便是黑石。    她也是经过几番敌人的追杀,这才晓得其中玄机。    临死反扑,更是她主动暴露行迹,否则,李长风等人如何能发现她踪迹?    或许,于当时能够完美隐藏,有可能是她没有碰到神道或道门天机一脉的修士。    当然,化神后期接近巅峰的修为,也是她的资本。    只现下大不一样。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不说天机一脉的修士,就说普通修真者,能够发现并掌控她行迹的手段太多。    日后还得加倍小心万不能松懈!    傅峥年为何选择自己?    宁无心指腹再次摩挲墨蝉。    料想,“墨蝉”变数,便是傅峥年谋算目的。有她混淆,傅梨便能暂时脱离某些人的视线,顺利离开这座魑魅魍魉横行的囚笼!    过石牌楼便至东来街。    右侧尽头,是小镇流传着众多版本、极富神话色彩的墨银湖。    墨银湖很大、圆形、中间穿梭一道一丈三尺宽的石桥,呈曲线状,隔远、隔高了看,就似一幅——太极图。    往北可达长生巷边缘,往南则同样抵达宝通巷尽头。    墨银湖的终点,是一座五间六柱十一楼的老石牌楼。    牌楼石匾上,刻着三个古老的文字——长生镇。    宁无心走到这,倒是有些累了。    跟这些老狐狸斗法,委实太耗精力,不得不停下。    她隐约觉得,自己或尚有疏漏,然不论如何,却再难以推敲到了。    好在。    无伤大雅。    于牌楼下小憩片刻。    待黑夜后方一抹身影隐隐走来,宁无心适才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步行约三四里,将入山前,沿山道,踏入一座庙宇。    老旧且伸手不见五指。    宁无心前脚离开。    后脚,一个汉子从后院走进书肆。    汉子身形一般,相貌也寻常到了极点,带着醉酒的微醺劲儿,涨红着一张脸,瓮声瓮气的坐到少女离开前的位置上,也不开口说话。    可显然,老人与少女的对话,汉子都听在耳中。    “阻拦你宁家名宿三日?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咯,你这不是明摆着让我跟你这盘棋扯上关系?果真是伶牙俐齿,口毒心黑的丫头……”    傅峥年望着那逐渐隐去的潇洒身影,老脸上颇有些怨色。    这话宁无心自是听不到,若能听到,必定要狠狠吐他一脸口水。    算计她的背后布局者不简单,可算计他傅家的人,又岂是善类?    她何尝不是引虎驱狼?!    好半天,蹲在地上的傅峥年忽然起身,狠狠踹了一脚汉子,骂骂咧咧道:    “没出息的玩意儿,为了个婆娘命都不要了?    出的什么馊主意?    若最后,傅梨知道自己杀父弑母,就算是证了道。    结果呢?    你打算让她恨我这老不死一辈子?    不是自己肚子里出生的又如何?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可是她的种!    为了个没干系的死婴要死不活这么多年还不够?!”    骂完,老头就又蹲了下来,吞云吐雾,神色颇有些伤感。    “那死婴跟你夫妻二人没什么干系,顶多是叫声侄儿,却是我傅峥年亲孙儿!    那天生重瞳,可是老大的亲儿子……如今换到了你跟你婆娘的闺女身上。    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老大如今生死未卜……”    转身,却见汉子泪眼汪汪,老人顿时怒了,一个烟嘴就往他脸上抽去:“你老子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    “你小子以后也不用来盯着老子了,等傅梨一走,你就跟你那婆娘卷铺盖滚蛋,赶紧滚回她西漠先天魔宗,少在老子眼前丢人现眼!”    “晦气!”    撒完气,老人转身回书肆。    被抽一烟杆嘴的汉子杵在原地,哭的更凶了。    如释重负。    宁无心并不知走后,书肆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这事她若事听说,也不会惊得瞪大了眼。    只会感叹傅峥年老谋深算,只会嘲讽上一世的美妇人一句: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作茧自缚。    处理好事情,天色不早,待回到小镇,恰逢老更夫敲响五更天的梆子。    “咚——咚、咚、咚、咚!”    随着一慢四快的梆子声回荡,老更夫从宝通巷走出,朝着长生巷走去。    宁无心沿着东来街道边缘悄无声息走着,老更夫隐约觉得有人影晃过,待他定睛,人已没入灰暗街巷,不见踪迹。    行至东来街角,便远远见到一身影,蜷缩在桥头。    汉子浑身酒气,抱着头,鼾声却很斯文。    不用看那张脸,宁无心都晓得这汉子来历。    傅梨酒鬼兼赌鬼二叔,傅家老二,傅云楼。    宁无心淡淡一瞥,一脚踢了过去,尽了全力,却只将将踢开一截过道。    不理会男人还睡生梦死,自顾自抬脚,头也不回朝着青石巷走去。    待少女踪影没入巷子,男人这才晃悠悠爬起身。    这一刻,男人脸上早就没了醉熏之色,一改浪子面目。    宽脸其貌不扬,乍一看是那种挤入人群,就会被淹没的普通人。    可再一看,却发现他身上有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锋芒。    男人脑海浮现少女潇洒的背影,忽然笑出声。    他脸微黑,一口牙却白森森的,抹了一把脸,甩去醉意,自顾自道:    “果然又是一只伶牙俐齿的大虫子,只可惜啊,到底还是嫩了些,或许比我,比我家那口子都要聪明几分?可碰上自家糟老头,便不够看了!”    说到大虫子,汉子脑海浮现一个前凸后翘的妇人身影,心头一热,乐呵呵一声,猛地跳入安阳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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