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发现自己很想得到这份肯定,一种终长成的成就感。 心里蹦蹦乱跳,坐在冰凉的凳子上听医生的断定,最是怕那些冰冷晦涩的术语从眼前那两片薄唇逸出,瞬间可断人生死。 前不久,住了十几年的邻居家的儿子,刚过而立发生车祸当场而亡,吴荷风还是看本地新闻知道的,任是平日不太密切,也足以让人震惊也怜惜。 这时候,后辈而非同龄人的意外事故,吴荷风就疑神疑鬼地要她搬回家,开始担心她独居的安危。 可,吴荷风还是不会放松那根弦,还以为婚姻是安全幸福的神圣堡垒。 那么尹新雨是永远不会就范,很愧疚地从别人的离开得到一丝难以启齿的庆幸,而她很单纯地只想去买点垃圾食品,舍不得买下的那件衣服来犒劳自己,简直是一场劫后余生。 青chūn期乃至每当压得心口喘不过气时,尹新雨也会想到死,或许更像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小诡计,她希望自己的死永远是酝酿已久而非飞来横祸。 好在医生说出的不是坏消息,因为是熟人,叫她去药店开点药调理下,然后平时是多休息之类千篇一律的嘱咐。 可是回到家里,尹新雨却有点睡不着了,过两天她要手术了,虽然只是一个小手术,但她还是浮想联翩起来。 人生处处是意外,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例外,就像在老师将要提问的安静的课堂,在老师没叫到之前,每个人都可能会点名。 她觉得上帝不会有意惠顾自己,但偶尔又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却不是英雄和神,只是一个不幸的人,还真是矛盾万分。 打开电脑文档开始打字,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即使没有什么灵感,也会裁剪着写出日常零碎的感想。 不知觉想起小时候父母工作忙碌,把她寄养在农村的外婆家。外婆信奉各路菩萨,总爱和她说些神鬼故事,那些奇思怪论追到梦里有时把她吓醒,那时很想召唤那种能吞噬一切噩梦的怪shòu。 于是时常把浅睡的外婆喊醒,却无法说出困惑。她总会想,天地相连而荒无人烟的窄角,她平躺着,世界就只剩下这个平仄的视角,那会吓得她忍不住尖叫起来,有种抓心挠肺的痛苦,挥之不去。 此后,她东撷一瓢,西取一爪,bī迫自己信仰死后有知方稍微抚平恐惧,总算死后方有世界可栖身。 请了一天假,又赶上周末,在父母的亲眼目睹下,在吴荷风忍不住的眼角湿润里,尹新雨以一个平坦的视角送入手术室,她也有点想哭。 等一进去看见白花花的一片,头顶的灯打开,照亮她弱小无助的身心,尹新雨心跳剧烈,很想即刻昏死过去,意识快要离开的前一秒,她在心里默念老天保佑,她一辈子没gān过什么坏事。 意识渐渐回流至大脑,身上的麻醉还没退散,伤口并不太疼,只是昏沉里偶尔发作丝丝的痛。 声音缓缓传来,视域步步清明,她在枕头移动了一下头却觉得浑身不适,吴荷风在阳台那厢和什么人说着话,被风声断续传来。 “你们一片好心,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说现在根本没用,我看她就是读多了书读傻了,幸好没读研,你是没看见她那房子里的那书架,才多大的地方……” 吴荷风转过身来,尹新雨忙闭了眼,实际吴荷风也看不见,距离足以挡住视线。 一不小心拔高的声音又生生压下:“现在可不敢刺激她,没事没事,就是一小手术,马上就醒了,嗯,先这样。” 听见脚步声,尹新雨又闭上眼,觉得自己反应都迟钝许多,竟也就此睡着了,她擅长逃避,从小最擅长之一就是装睡,虽然总怀疑吴荷风只是懒得揭穿自己罢了。在入睡前,吴荷风的话盘旋着,在大脑的黑幕里活跃着。 前几天,吴荷风和她促膝相谈的架势:“我们家不算大富大贵,夫妻间吵架很正常,这么多年,我和你爸感情不错,怎么到了你这,这么排斥结婚了?” 尹新雨想,吴荷风对她的前半生是满意的,纵然她也时常真实地抱怨,是自己没有给她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其实二十多年来,看似平静而基本和睦的家其实也有诸多不可外宣的事,大人总觉得孩子听不懂也不会记得这些事,所以在说完“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你们一边玩去”,肆意地研磨出世事的唾沫,而她恰好都记住了,似乎对于学习外的记忆好得出奇,太过清晰没回想一次就加qiáng一回。 如果她是吴荷风,大概不会想要这样的生活。尹志国对吴荷风而言,是什么呢?她看起来像是可以不需要一个男人,却又总是要一个男人做最后的裁夺。吴荷风嫁给谁,都会如此,尹志国同理,他们对异性的需求只剩性别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