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互相掩护着躲进消防楼梯间，还未来得及彻底关上门，十几只手臂便伸进门缝。　　 门外响起一阵木头碎裂声，紧接着就是蒋鹏近乎绝望的哀号。　　 “救我，啊——！”　　 李朗背靠门板，对疼的满脸冷汗，压根使不上劲的王立说道：　　 “你快往天台走，这里撑不住的。”　　 话音未落，王立刚迈开脚步，大门就被疯子们撞开。　　 李朗踉跄地连退数步，跟在王立的身后向上攀登，利用楼梯的高低差，挥斧抡倒靠近的疯子。　　 楼道内的惨叫声连绵不断，那些提前等候在防火门旁的同事无路可逃，被涌入的疯子们逐个扑倒。　　 临死前，有人放声咆哮，有人哭喊着向疯子求饶，也有人向自顾不暇的李朗呼救。　　 李朗心中酸楚，却束手无策。　　 刚才的情况，但凡能多几名同事顶住大门，坚持到他劈开办公室的门，事态远远不会发展成这样。　　 两人成功跑上天台，甩手关闭铁门，只听疯子们“砰”的一声声撞击着门板，发出愤怒的嘶吼。　　 王立倒在地面脸色痛苦，双手抱住受伤的小腿，咬牙骂道：　　 “这群畜生！”　　 李朗气喘吁吁，丢掉斧子搀起他，将他放在门框旁的墙边坐好，自己也坐了下来双腿伸直。　　 “先休息会吧，我估摸着它们应该撞不破铁门。”　　 王立吞掉嘴中的唾液，吐舌头舔舐干涩的嘴唇，抬头仰望天空中的太阳。　　 “你说，咱们还能逃出去吗？”　　 “只要没死，就肯定有机会。”　　 王立咧嘴苦涩一笑，点头道：“是啊，活着就有希望。”　　 耳边的撞击声已经消失，疯子们发现无法撞破门，渐渐恢复平静，好似懂得保存体力。　　 两人沉默许久，天空中一朵巨大的云缓缓飘来，遮住头顶的阳光。　　 李朗掏出手机查看时间，下午两点四十五分，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八月中旬的太阳，虽然远不如七月那般毒辣，但把他们晒中暑可谓是简简单单。而恰恰这楼顶没有任何遮阳的地方，这朵云的到来算是一份惊喜。　　 忽然一阵风从脸庞拂过，那朵云似乎有意和他们作对一样，飘然离开头顶。　　 王立脖颈处的静脉血管青紫，隐约有发黑的迹象，他双手撑地站起身，用一条腿蹦跳着向前吼道：　　 “老天爷，我日你妈！”　　 他显得异常愤怒和暴躁，完全超出平时发泄时的状态。　　 喊罢他坐回墙根，胸口不停起伏。　　 李朗注意到这一切，心中隐隐不安。　　 “让我看看你的腿。”　　 他卷起王立的裤子，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褐色咬痕浮现眼前，整条腿的血管呈青紫色，如蛛网般密密麻麻。　　 “真是邪门，我这条腿现在竟然没什么感觉。”王立表情喜忧参半，垂眼注视腿肚子处的伤口。　　 李朗抬眼看着他的脸，想说的话卡在嘴边，瞥过头又是一阵心酸。　　 从前面的表现来看，遭疯子咬伤的人，最终都会变成疯子，也就是影视作品中的丧尸。　　 当灾劫真正降临身边最亲近的人，李朗才终于肯接受现实，不再把门内的家伙当作精神失常的疯子，而是嗜血无情的丧尸。　　 无尽的绝望和恐惧涌上心头，他甚至没法通过情绪肤浅地表达出来。　　 这就是真正的末日吗？　　 李朗呆愣地坐回原位，宛若大梦初醒。　　 他被困在二十层楼的楼顶，距离地面约八十多米，没有水源和食物，尸群占据了唯一的逃生通道，酷暑更是随时威胁着生命。　　 亏自己还对王立说出那种大话，李朗不禁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活下去，真的能做到吗？　　 恍惚间，他脑海中闪出自己数种悲惨的死法。　　 或是异变为丧尸的一员，游荡街边腐烂发臭，或是跳楼自杀，化作一坨支离破碎的肉泥，亦或是无所作为，变成一具无人问津的干瘪尸体。　　 可是，我想活着啊。　　 往回看这一生，他从出生起便是父母双亡的孤儿。捡破烂的爷爷收养他，拼尽老命才把他供进大学。进入社会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份工作，爷爷却因为劳累过度，一天福没享，早早离开人世。　　 仿佛命运偏偏喜欢关照他，看不得他过上舒心日子。　　 不，我不能坐以待毙！　　 李朗沿着大楼边缘，巡视了一圈整个天台，在楼体西侧发现悬挂在外的消防逃生梯，距离天台大概有七米。　　 从当前高度跳下去，降落在金属梯的平台，根本就是送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已然西沉，金黄色的余晖洒落整座城市。　　 王立的身体状况恶化，眼睛布满血丝，咳嗽声有气无力。　　 李朗摇晃他的肩膀，试图让他保持清醒：“王立，不要睡！”　　 王立极为虚弱，嘴唇干躁起皮。　　 “咳咳，我全身都没法动弹，而且特别困，眼皮抬不上去。”　　 李朗神色慌张地鼓励道：“我求求你，千万别睡。我们能活下去，真的，等军队进城，等军队进城就有救了！”　　 这句话就连李朗自己都不相信，但他仍存有一丝幻想，期望能依靠谎言让王立振作一点。　　 王立看向李朗，充血殷红的眼睛平添几分哀伤，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对不起，我可能挺不到他们来了。李朗，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李朗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咬住下唇低头强装镇定道：　　 “记得，那会咱们在孤儿院，还没被爷爷和叔叔领养。”　　 王立微微一笑：“没错，我记得当时咱俩打架，我送你一个熊猫眼，你送我头顶一个大包，连院长都惊动了。打那以后咱俩就形影不离，你去哪我去哪，连上厕所也要站在小便池前比大小。”　　 “是，不打不相识嘛。”李朗无奈苦笑。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转眼间咱俩都长大成人了，有自己的生活。有时真怀念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　　 “说实话，李朗，我后悔。我后悔没听你的话，那样就不用死了，我不想死。”王立哽咽道。　　 “这世间有那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我都没见识过，可惜啊，老天不给我机会。”　　 “尤其是你，兄弟，我舍不得就这样走，我答应过当你儿子的干爹。”　　 李朗早已泪流满面，不敢抬头直视王立的脸，害怕这会成为两人的最后一面。　　 “不，兄弟，多少困难我们都抗过去了，这次也一样，你不会死的。”　　 王立如释重负，深深叹出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别伤心，你的路很长，因为你比我更有毅力，绝不会窝囊的死在这。”　　 “都怪我，怪我力气不够大，没能尽快砸开门！”李朗嗓音嘶哑，哭喊道。　　 王立眼皮垂落摇了摇头，语气充满歉意：“是我害的你，不该叫你来公司，我罪有应得…”　　 他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把耳朵贴近嘴边才能听清。　　 “李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