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宝黛初会
话音未落,门外已是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丫鬟蹦蹦跳跳地进来,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嚷道: “瞧!宝玉来啦!” 黛玉心里正嘀咕呢: “这位宝玉公子,到底是怎样一位懒散的少爷,或是懵懵懂懂的小顽童?要是个愣头青,不见也罢。” 正这么想着,丫鬟话音未落,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位翩翩少年。 只见他头顶束发嵌宝的紫金冠,闪闪发光,眉间勒着二龙抢珠的金抹额,气派非凡。 身着一袭二色金线绣百蝶穿花的大红箭袖,腰间束着五彩丝线攒成的花结长穗宫绦,外罩一件石青色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脚踏青缎粉底小朝靴,整个人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 脸盘儿就像中秋的满月,肤色胜似春晓的鲜花,鬓发如刀裁般整齐,眉毛墨画般浓黑,脸庞宛如桃花瓣,眼睛闪烁着秋水般的柔情。 就算眉头微蹙,也像是在笑;就算瞪人一眼,也满是深情。 脖子上挂着金螭璎珞,还有一根五色丝绦,下面系着一块美玉,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黛玉一见,惊得差点没稳住心神,心中暗忖: “奇怪,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这眼熟劲儿,简直了!” 宝玉见了贾母,恭恭敬敬请了安,贾母笑眯眯地吩咐: “快,去给你娘问个好。” 宝玉应声而去,不多时又转回来,不过这回换了装扮,更显几分随性不羁。 一头短发编成小辫,红丝绳扎得整整齐齐,最终汇成一根大黑亮的大辫子,从头顶垂到发梢,还挂着四颗大珠子,金八宝坠角闪闪发光。 身上换了件银红撒花的半旧大袄,项圈、寄名锁、护身符一样不落,下面露出半截松花撒花的绫裤腿,搭配着锦边弹墨袜和厚底大红鞋,整个人更添了几分俊朗。 那张脸,白得像敷了粉,唇红得像是抹了胭脂,眼睛一转,多情得能滴出水来,说话间总是带着笑意。 那股子天生的风流劲儿,全在眉宇间;那满心的情思,全堆在眼角里。 外表看起来完美无缺,可心里那点小九九,谁又能轻易看透呢? 贾母乐呵呵地打趣道: “哎哟,外头的客人还没见着呢,你就急着脱衣裳了?还不快去见见你妹妹!” 宝玉眼尖,早瞅见多了位姐妹,心里头一合计,准是林姑妈家的千金,连忙上前作了个揖,那叫一个恭敬。 俩人寒暄过后,宝玉坐定细细打量,嘿,这妹妹真是与众不同:眉毛弯弯的,像是藏着轻烟似的,既愁又媚;眼睛嘛,含情脉脉,喜中带忧。 那神态,愁得两颊都生动了,身子骨儿看着就让人心疼,泪光闪烁,喘气都透着股娇弱。 静下来时,美得跟花儿映水似的;一动起来,又像是风中的柳枝,柔弱无骨。 宝玉心里直嘀咕:“这心窍啊,比那比干还多一窍;这病弱样儿,比西施还胜三分呢!” 于是,他笑眯眯地说:“这位妹妹,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又胡说了,你几时见过她?” 宝玉眨眨眼:“虽未亲眼见,但瞧着面善,心里头就当是老朋友了,今儿个就当久别重逢,也挺好嘛!” 贾母一听,乐得更欢了:“好好好,这样更亲热了。” 说着,宝玉就挪到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端详起来,随口问道: “妹妹可读过书?” 黛玉轻声道:“不曾正经读过,只上过一年学,认得几个字罢了。” 宝玉好奇:“那妹妹大名是?” 黛玉报了名。 宝玉接着问:“可有表字?” 黛玉摇摇头:“尚未有。” 宝玉一拍大腿:“那我给妹妹赠一个,就叫‘颦颦’如何?绝妙!” 探春在一旁好奇追问由来,宝玉得意洋洋: “《古今人物通考》有云,西方有石名黛,可作画眉之用。妹妹这眉尖微蹙的模样,用这两个字,岂不是双妙!” 探春笑他:“怕是你又在瞎编吧?” 宝玉不服:“除了《四书》,别的我可没少编,怎么就单说我呢?” 话锋一转,他又问黛玉:“妹妹可有玉?” 众人一头雾水,黛玉心想他定是因自己有玉才问,便答道: “我没有。那玉定是稀罕物,哪能人人都有。” 这话一出,宝玉突然跟发了疯似的,摘下自己的玉就往地上摔,边摔边骂: “什么稀罕玩意儿,连人都不挑,还说什么通灵不通灵的!我不要了!” 吓得众人一哄而上抢玉。 贾母急眼了,一把搂住宝玉: “我的小祖宗,你生气打骂人我管不着,可这玉是你的命根子啊!” 宝玉哭得跟泪人似的: “家里姐妹都没有,就我有,没意思。现在来了个天仙似的妹妹也没有,这玉定不是好东西!” 贾母连忙哄他: “你妹妹原是有玉的,只是她母亲去世时舍不得,就随葬了。 一来全了孝心,二来也让姑妈在天之灵有个念想。 所以她才说没有,不是故意炫耀。 你怎能跟她比?快好好戴上,别让你娘知道了。” 说着,亲自从丫鬟手里接过玉,给宝玉戴上。 宝玉一听,觉得挺有道理,也就不闹了。 这时,奶娘来问黛玉的住处,贾母安排道: “就让宝玉搬出来,跟我住套间暖阁,你林妹妹先住碧纱橱里。等过完冬,春天再给她好好布置个房间。” 宝玉一听,连忙求情: “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头睡,方便又不打扰您。” 贾母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每人配一个奶娘和一个丫头照料,其他人在外间候着。 这边熙凤也不含糊,立马派人送来了一顶藕合色的花帐,还有锦被缎褥,一应俱全,那叫一个周到。 黛玉轻装上阵,就带了俩人:一位是打小照顾她的王嬷嬷,奶妈界的元老级人物;另一位嘛,是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片子,雪雁是也,跟了她这么多年,跟小妹妹似的。 贾母一瞅,雪雁嫩得能掐出水,王嬷嬷又老得能当古董,心想这俩肯定伺候不好黛玉这娇花儿,便大手一挥,把自个儿身边的二把手鹦哥,打包送给了黛玉。 还别说,迎春她们也是这待遇,除了亲妈似的乳母,外加四位教导嬷嬷,贴身俩丫鬟管首饰洗澡,外头还有五六个小丫头负责打扫卫生跑腿儿。 这边厢,王嬷嬷和鹦哥正陪着黛玉在碧纱橱里享福呢;那边厢,宝玉的乳母李嬷嬷和大丫鬟袭人,则在外头大床上站岗放哨。 说起来,袭人以前也是贾母的心头好,原名珍珠,后来因为贾母觉得宝玉身边缺个死心塌地的小棉袄,看中了袭人的忠厚老实,就赐给了宝玉。 宝玉这家伙还挺文艺,知道她本姓花,又联想到“花气袭人”的诗句,一拍大腿,改名“袭人”了。 袭人呢,也是个死心眼的,跟了谁就眼里心里全是谁,现在满脑子都是宝玉那点子事儿,还时不时为他那古怪脾气操碎了心。 夜深人静,宝玉和李嬷嬷都进入了梦乡,袭人却是个夜猫子,见里头黛玉和鹦哥还亮着灯,就自个儿卸了妆,偷偷摸摸溜进去,笑嘻嘻地问: “林妹妹,咋还不睡美容觉呢?” 黛玉连忙招呼:“袭人姐姐,快请坐。” 鹦哥在一旁打趣: “林姑娘正为今儿个的事伤心呢,说一来就惹宝玉发了疯病,万一那玉有个闪失,可不就成她的罪过了。我费了好大劲才哄好。” 袭人一听,乐了:“妹妹快别往心里去,以后还有更奇葩的事儿等着你笑呢!为这点小事伤神,你得准备多少眼泪才够啊?放宽心!” 黛玉连连点头:“姐姐们的话,我记住了。只是那块玉,到底啥来头?上面还有字呢!” 袭人神秘兮兮地说:“连家里人都说不清楚,说是生下来就从嘴里掏出来的,还带着个眼儿呢。要不,我这就给你拿来瞅瞅?” 黛玉忙摆手:“算了算了,夜深了,明儿再看也不迟。” 几人又东拉西扯了一番,这才各自歇下。 第二天一早,黛玉先去给贾母请安,接着又溜达到王夫人那儿。 一进门,嘿,王夫人正和凤姐儿头对头研究金陵来的信呢,旁边还站着俩王夫人娘家的媳妇,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黛玉虽不明就里,但探春她们可门儿清,原来是在讨论那金陵城里的大款薛家,他们家那混世魔王薛蟠,仗着有几个臭钱,闹出了人命官司,现在正被应天府审着呢。 王子腾舅舅收到消息,赶紧派人来通报,打算把薛蟠弄进京来避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