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香菱入园学诗忙
薛蟠听到这样的话,怒气才慢慢平息。 几天后,虽然疼痛消失了,但伤痕还在,他只能装作生病在家,不好意思见亲戚朋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十月。 因为有些商铺的伙计要回家算账,家里不得不准备酒席为他们送行。 其中有个叫张德辉的,年纪已经过了六十,在薛家商铺里负责总管,家里也有些积蓄。 他今年也要回家,明年春天才会回来。 他提到今年纸张和香料的供应不足,明年肯定会涨价。 他打算明年让他的大儿子先来商铺照看,自己则在端午节前顺路进一些纸张、香料和扇子来卖。 除去关税和其他开销,还能赚好几倍的利润。 薛蟠听了,心里盘算:“我现在挨了打,正不好意思见人,想躲个一年半载,又没地方去。天天装病也不是办法。而且我这么大个人,文不成武不就,虽然家里做生意,但我从来没拿过秤和算盘,对各地的风俗习惯和道路也不熟悉。不如我也准备些本钱,和张德辉一起出去闯荡一年。赚不赚钱无所谓,至少可以躲躲羞耻。再者,出去看看山水也是不错的。” 他心里已经决定,酒席结束后,就和张德辉说了自己的想法,让他等一两天一起出发。 晚上,薛蟠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薛姨妈听了虽然高兴,但又担心他在外面惹事,花掉本钱倒是小事,因此不让他去。 她说:“你还是好好待在家里,这样我才能放心。我们也不缺钱,你在家里安分守己,比赚几百两银子强多了。” 薛蟠已经下定决心,哪里肯听。 他说:“你总是说我不懂世事,这个不知道,那个也不学。现在我下定决心要断绝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想要成为有用的人,学习做生意,你又不让我去,我该怎么办呢?我又不是一个女孩子,把我关在家里,什么时候是个头?而且张德辉是个年纪大、有德行的人,我们和他家是世交,我和他一起去,怎么会出错呢?就算我一时糊涂,他自然会提醒我。至于货物的价格和市场情况,他都很清楚,我自然会向他请教,这样不是更顺利吗?过两天我不告诉家里,自己悄悄出发,明年发了财回家,那时候你们就会知道我的厉害了。” 说完,他赌气去睡觉了。 薛姨妈听他这么说,就和宝钗商量。 宝钗笑着说:“哥哥如果真的想要做正事,那当然是好事。但他在家里说得好听,到了外面旧病复发,就更难管束了。但我们也不用担心太多。如果他真的改了,那是他一生的福气。如果他不改,妈妈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他这么大个人了,如果总是担心他不懂世事,不能出门,不能做事,今年关在家里,明年还是老样子。他既然说得这么有道理,妈妈就当作是丢了八百一千两银子,让他试一试。反正有伙计们帮忙,他们也不至于好意思骗他。而且他出去了,周围没有助兴的人,也没有依靠的人,到了外面,谁还怕谁,有吃的就吃,没吃的就饿着,无依无靠,他看到这样,可能会比在家里更懂事。” 薛姨妈听了,想了半天说:“你说的对。花点钱,让他学点乖也是值得的。” 商量好后,就休息了。 第二天,薛姨妈请张德辉来,在书房里让薛蟠招待他吃饭,自己则在后廊下,隔着窗户,千叮咛万嘱咐张德辉要照看薛蟠。 张德辉满口答应,吃完饭告辞,又说:“十四号是个出行的好日子,大少爷可以马上准备行李,雇好骡子,十四号一大早就出发。” 薛蟠非常高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薛姨妈。 薛姨妈就和宝钗、香菱以及两个年老的嬷嬷连夜准备行李,安排薛蟠的奶爸老苍头一个,当年懂事的老仆人两个,还有薛蟠平时用的两个小厮,主仆一共六个人,雇了三辆大车,专门拉行李和物品,又雇了四个长途骡子。 薛蟠自己骑一匹家里养的铁青大骡子,另外还准备了一匹坐骑。 所有事情都准备好后,薛姨妈和宝钗等人连夜劝告他的话,就不用细说了。 到了十三号,薛蟠先去向他舅舅告别,然后过来向贾府的众人告别。 贾珍等人不免又要为他饯行,这些细节就不细说了。 到了十四号一大早,薛姨妈和宝钗等人一直陪着薛蟠出了仪门,母女两个含泪看着他离去,才回来。 薛姨妈从京城带来的家人不过四五户,还有两三个老嬷嬷和小女孩,现在跟薛蟠一走,外面只剩下一两个男人。 因此,薛姨妈当天就到书房,把所有的陈设、玩器和帘幔等物品都搬进来收藏,命令那两个跟去的男人的妻子也进来睡觉。 又命令香菱把她的房间也收拾得严严实实的,“把门锁上,晚上和我一起睡。” 宝钗说:“妈妈既然有这些人作伴,不如让菱姐姐和我作伴。我们的园子又空,夜长了,我每晚做活,多一个人不是更好吗?” 薛姨妈听了,笑着说:“是我忘了,本来就应该让她和你一起去。我前几天还和你哥哥说,文杏还小,不太懂事,莺儿一个人不够伺候的,还要买一个丫头来伺候你。” 宝钗说:“买的不知道底细,如果看错了人,花了钱是小事,惹麻烦就不好了。不如慢慢打听,如果有知道来历的,买个还差不多。” 一边说,一边命令香菱收拾了被褥、化妆品,让一个老嬷嬷和臻儿送到蘅芜苑去,然后宝钗和香菱才一起回到园子里。 香菱说:“我本来要和奶奶说的,大爷走了,我和姑娘作伴去。又担心奶奶多心,以为我贪玩,想在园子里玩,谁知道你竟然说了。” 宝钗笑着说:“我知道你心里羡慕这个园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没有机会。就算每天来一次,也是匆匆忙忙的,没什么意思。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干脆住上一年,我也多一个作伴的,你也如愿以偿。” 香菱笑着说:“好姑娘,你趁着这个机会,教我写诗吧。” 宝钗笑着说:“我说你是‘得陇望蜀’。我劝你今天第一天进来,先出园东角门,从老太太开始,到处走走,问候一声,也不必特意告诉他们说你搬进园子来。如果有人提起原因,你只顺便说我带你进来作伴就行了。回来进了园子,再到每个姑娘的房间里走走。” 香菱答应着正要走,只见平儿匆匆走来。 香菱忙问好,平儿只好陪着笑问好。 宝钗于是对平儿笑着说:“我今天带她来作伴,正要去告诉你奶奶一声。” 平儿笑着说:“姑娘说的是哪里话?我竟然无言以对。” 宝钗说:“这才是正理。店铺也有主人,庙里也有住持,虽然不是大事,但终究要告诉一声,就算是园子里守夜的人知道多了他们两个,也好关门候户。你回去告诉一声吧,我就不派人去了。” 平儿答应着,又对香菱笑着说:“你既然来了,也不去拜访一下邻居?” 宝钗笑着说:“我正要她去呢。” 平儿说:“你先不必去我们家,二爷病了在家里。” 香菱答应着去了,先从贾母那里开始,这些细节就不说了。 且说平儿见香菱走了,便拉着宝钗忙说:“姑娘可听到我们的新闻了?” 宝钗说:“我没听到新闻。因为连日来忙着安排我哥哥出门,所以你们这里的事,我一概不知,连姐妹们这两天也没见。” 平儿笑着说:“老爷把二爷打了个动弹不得,难道姑娘就没听说?” 宝钗说:“早上隐约听到一句,也不确定。我也正要去看你奶奶,没想到你来了。又是为了什么打他?” 平儿咬牙切齿地说:“都是那个贾雨村什么风村,半路上哪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认了不到十年,生了多少事!今年春天,老爷不知在哪里看到几把旧扇子,回家后看家里所有的这些好扇子都不中用,立刻叫人到处寻找。谁知就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冤家,外号叫石呆子,穷得连饭都没得吃,偏偏他家就有二十把旧扇子,死也不肯拿出大门来。二爷费了好大劲,见了这个人,再三劝说,把二爷请到他家里坐着,拿出这扇子稍微看了看。据二爷说,这些扇子是再也找不到的,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都是古人的真迹。因此来告诉了老爷。老爷便叫买他的,要多少银子给他多少。偏偏那个石呆子说:‘我饿死冻死,一千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老爷没办法,天天骂二爷没能耐。已经答应给他五百两,先给银子再拿扇子。他还是不卖,只说:‘要扇子,先要我的命!’姑娘想想,这能有什么办法?谁知道雨村那没天良的听说了,就设了个法子,诬陷他欠了官银,把他抓到衙门里去,说他欠官银,要变卖家产来赔偿,把这扇子抄了来,按官价送给了老爷。那石呆子现在死活不知。老爷拿着扇子问二爷说:‘人家怎么就弄来了?’二爷只说了一句:‘为这点小事,弄得人家倾家荡产,也不算什么本事!’老爷听了就生气了,说二爷拿话堵他,因此这是第一件大事。这几天还有几件小事,我也记不清了,所以都凑在一起,就打起来了。也没用板子棍子,就站着,不知拿什么乱打了一顿,脸上打破了两处。我们听说姨太太这里有种丸药,治棒伤的,姑娘快找一丸给我。” 宝钗听了,忙叫莺儿去要了一丸来给平儿。 宝钗说:“既然这样,替我问候奶奶,我就不去了。” 平儿答应着去了,这些细节就不说了。 且说香菱见过众人之后,吃过晚饭,宝钗等人都去了贾母那里,她便往潇湘馆来。 这时黛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见香菱也进园来住,自然很高兴。 香菱笑着说:“我这一进来了,也得了空,无论如何教我写诗,就是我的福气了!” 黛玉笑着说:“既然要写诗,你就拜我为师。我虽然不是很懂,大体上还能教你。” 香菱笑着说:“如果真的这样,我就拜你为师。你可不许烦我。” 黛玉说:“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起承转合,中间的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如果有了奇妙的句子,连平仄虚实不对也没关系。” 香菱笑着说:“难怪我常拿一本旧诗,偷空看一两首,有的对得非常工整,有的却不对,又听说‘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看古人的诗,也有对得顺的,也有二四六对错的,所以我一直很疑惑。现在听你一说,原来这些格调规矩都是次要的,只要词句新奇就好。” 黛玉说:“正是这个道理,词句终究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立意。如果意境真切,连词句都不用修饰,自然就好,这叫做‘不以词害意’。” 香菱笑着说:“我就喜欢陆放翁的诗‘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说得真有趣!” 黛玉说:“绝对不能学这样的诗。你们因为不懂诗,所以看到这种浅近的就喜欢,一旦陷入这种格局,就再也学不出来了。你只听我说,如果你真心想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先读他的五言律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接着再读李青莲的七言绝句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的作品作为基础,然后再看陶渊明、应瑒,谢、阮、庾、鲍等人的作品。你又是个非常聪明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成不了诗人!” 香菱听了,笑着说:“既然这样,好姑娘,你就把这书给我拿出来,我带回去夜里读几首也是好的。” 黛玉听了,就叫紫娟把王右丞的五言律拿来,递给香菱,又说:“你只看有红圈的都是我选的,有一首读一首。不明白的问你姑娘,或者遇到我,我讲给你听。” 香菱拿了诗,回到蘅芜苑中,什么都不管,只对着灯一首一首地读起来。 宝钗连催他几次睡觉,他也不睡。 宝钗见他这么用心,只好随他去了。 一天,黛玉刚梳洗完,只见香菱笑嘻嘻地送书来,又要换杜律。 黛玉笑着说:“一共记住了多少首?” 香菱笑着说:“所有红圈选的我都读完了。” 黛玉说:“可领略到一些诗的滋味没有?” 香菱笑着说:“领略到一些滋味,不知道对不对,说给你听听。” 黛玉笑着说:“正要讨论,才能进步。你说说看。” 香菱笑着说:“我觉得诗的好处,有时候嘴里说不出来,但想起来却很真切。有时候看起来似乎不合理,但仔细一想却很有情理。” 黛玉笑着说:“这话有点意思了,但不知道你从哪里体会到的?” 香菱笑着说:“我看他的《塞上》一首,那一联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怎么会直?太阳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乎不合理,‘圆’字似乎太俗气。但合上书一想,倒像是看到了这景象。如果说要找两个字来替换这两个字,似乎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了。还有‘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这‘白’‘青’两个字也似乎不合理。但想来,必须用这两个字才能形容得恰到好处,念在嘴里就像含着一个重重的橄榄。还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这‘余’字和‘上’字,难得他怎么想出来的!我们那年上京来,那天晚上就停船靠岸,岸上又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的几家人家在做晚饭,那个烟竟然是碧青色的,连云直上。谁知道我昨晚读了这两句,就像我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正说着,宝玉和探春也来了,也都坐下听她讲诗。 宝玉笑着说:“既然是这样,也不用看诗了。会心的地方不在于多,听你说了这两句,就知道‘三昧’你已经领悟了。” 黛玉笑着说:“你说他这‘上孤烟’好,你还不知道他这句还是套用前人的作品。我给你看看这一句,更比这个淡雅而自然。” 说着就把陶渊明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找出来,递给香菱。 香菱看了,点头称赞,笑着说:“原来‘上’字是从‘依依’两个字上变化出来的。” 宝玉大笑着说:“你已经领悟了,不用再讲,再讲就学杂了。你就开始写吧,一定会写得很好。” 探春笑着说:“明天我给你发个请柬,请你加入我们的诗社。” 香菱笑着说:“姑娘何苦取笑我,我不过是心里羡慕,才学着玩罢了。” 探春和黛玉都笑着说:“谁不是玩?难道我们是认真写诗吗?如果说我们认真写成了诗,出了这个园子,人家不笑掉大牙才怪。” 宝玉说:“这也算是自暴自弃了。前几天我在外面和一些文人商量画画的事,他们听说我们成立了诗社,求我把稿子给他们看看。我就写了几首给他们看,谁不真心佩服。他们都抄去了,还刻印了。” 探春和黛玉忙问:“这是真的?” 宝玉笑着说:“说谎的是那架子上的鹦鹉。” 黛玉和探春听了,都说:“你真是胡闹!且不说那不是好诗,就算是好诗,我们的笔墨也不应该传到外面去。” 宝玉说:“这怕什么!自古以来,闺阁中的笔墨不传出去,现在也没人知道了。” 正说着,只见惜春派了入画来请宝玉,宝玉就去了。 香菱又催着黛玉换出杜律来,又求黛玉和探春两人:“出个题目,让我去写,写完了拿来,你们给我改正。” 黛玉说:“昨晚的月色很好,我正想写一首,但还没写成,你就写一首吧。用十四寒的韵,你爱用哪个字就用哪个字。” 香菱听了,高兴地拿着诗回去,又苦思冥想地写了两句诗,又舍不得杜诗,又读了两首。 这样茶饭不思,坐立不安。 宝钗说:“何苦自寻烦恼。都是颦儿引的你,我去找他算账。你本来头脑简单,再加上这个,更变成傻子了。” 香菱笑着说:“好姑娘,别逗我了。” 一边说,一边写了一首诗,先给宝钗看。 宝钗看了笑着说:“这首诗不好,不是这样写的。你别怕羞,只管拿去给他看看,看他怎么说。” 香菱听了,就拿了诗去找黛玉。 黛玉看时,只见写道是: 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 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 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 良宵何用烧银烛,晴彩辉煌映画栏。 黛玉笑着说:“意思倒是有了,只是措辞不够雅致。都是因为你读的诗太少,被它束缚住了。把这首诗丢开,再写一首,只管放开胆子去写。” 香菱听了,默默地回来,索性连房间也不进了,只在池边树下,或者坐在山石上出神,或者蹲在地上抠土,来往的人都感到诧异。 李纨、宝钗、探春、宝玉等人听说了,都远远地站在山坡上瞧着他。 只见他一会儿皱眉,又自己含笑一会儿。 宝钗笑着说:“这个人一定是要疯了!昨晚嘀嘀咕咕直到五更天才睡下,还没吃一顿饭的工夫天就亮了。我就听见他起来了,忙忙碌碌梳了头就去找颦儿。一回来了,呆了一天,写了一首诗又不好,这会子自然又在另写了。” 宝玉笑着说:“这正是‘地灵人杰’,老天生人再不会白白赋予情感。我们整天叹息可惜他这么个人竟然俗了,谁知道到底有今天。可见天地是公平的。” 宝钗笑着说:“你如果能像他这样用心就好了,学什么会不成呢。” 宝玉没有回答。 只见香菱兴高采烈地又往黛玉那边去了。 探春笑着说:“咱们跟着去,看他有没有写出有意思的诗。” 说着,大家一起往潇湘馆来。 只见黛玉正在和香菱讨论诗。 众人就问黛玉写得怎么样。 黛玉说:“自然是很难为他了,只是还不够好。这一首过于牵强,还得另写。” 众人就要看诗,只见写道: 非银非水映窗寒,拭看晴空护玉盘。 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 只疑残粉涂金砌,恍若轻霜抹玉栏。 梦醒西楼人迹绝,余容犹可隔帘看。 宝钗笑着说:“不像是在吟月了,月字下面加一个‘色’字倒还合适,你看每句都是在写月色。这也罢了,原来诗就是这么随口胡诌出来的,再过几天就好了。” 香菱本来觉得这首诗妙极了,听了这话,自己也没了兴致,不肯放弃,便要再思考起来。 因为看到他的姐妹们在说笑,他就自己走到台阶前的竹下散步,挖空心思,耳朵不听别的,眼睛不看别的。 一会儿,探春隔着窗户笑着说:“菱姑娘,你先休息一下吧。” 香菱心不在焉地回答说:“‘闲’字是十五删的韵,你错韵了。”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宝钗说:“真的是诗魔了。都是颦儿引的他!” 黛玉说:“圣人说,‘诲人不倦’,他又来问我,我哪有不说的道理。” 李纨笑着说:“咱们拉他去四姑娘房里,让他看看画,让他清醒一下才好。” 说着,真的出来拉了他过藕香榭,到了暖香坞中。 惜春正感到疲倦,在床上躺着睡午觉,画缯立在墙上,用纱罩着。 众人唤醒了惜春,揭开纱看时,十分中才有了三分。 香菱看到画上有几个美人,就指着笑着说:“这一个是我们的姑娘,那一个是林姑娘。” 探春笑着说:“凡是会写诗的都画在上面了,快学吧。” 说着,大家玩笑了一会儿。 各自散去后,香菱满心里还是想着写诗。 到了晚上对着灯发呆,直到三更天才上床睡觉,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到五更天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天一亮,宝钗醒了,听了听,他安稳地睡了,心里想:“他折腾了一夜,不知道有没有写成?这会儿累了,先别叫他。” 正想着,只听香菱在梦中笑着说:“这下有了,难道这首诗还不好?” 宝钗听了,又是感叹又是好笑,连忙叫醒了他,问他:“你得到了什么?你这么诚心,都通了仙了。学不成诗,还弄出病来怎么办。” 一边说,一边梳洗完毕,和姐妹们一起去贾母那里。 原来香菱苦心学诗,精神集中,白天写不出来,忽然在梦中得到了八句。 梳洗完毕后,就急忙记录下来,自己也不知道好坏,就拿来找黛玉。 刚到沁芳亭,只见李纨和众姐妹们正从王夫人那里回来,宝钗正在告诉他们香菱梦中写诗说梦话的事。 众人正笑着,抬头看见他来了,就都争着要诗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