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离校门只隔了两条马路，没几分钟就到了。方淮在门禁前顿了顿，他还记得自己离校时的场景，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几天之后的世界会变成这种鬼样子。　　 丧尸普遍聚集在教学楼下，似乎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方淮几乎可以确定，教学楼里一定还有幸存者，而且不在少数。相对的，其他区域的丧尸就比较少——不过这种少也是相对而言的，论起绝对数字还是不容小觑。　　 方淮跨过脚边残缺的尸体，推开了染着血手印的玻璃门，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实验楼。他高中学历史，大学修中文，实在没机会体验这么神秘的地方。　　 走进大厅，只觉得温度比外界低了不少。他半是参观，半是观察地张望着四周：坐在矮凳上的保安低垂头颅，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中堂顶部挂着的吊灯散发出稀微的惨白色光芒，非但不显得亮堂，反而平添了几分死气。　　 中部有四部电梯，走廊尽头还有两部，楼层各不相同，随手按下其中一部的按钮，门开之后，便露出两具“拥抱”在一起的尸体。　　 就在他探查一楼的这会儿功夫，七八头丧尸晃晃悠悠地来到了玻璃门前，分食着那具已经不剩多少血肉的尸体。吃完之后还不肯离去，似乎是被死去的保安吸引，不断撞着门，发出砰砰的声音。　　 方淮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既不故意拖沓，也不因丧尸而紧迫。他沿着楼梯逐层排查起来，发现这栋实验楼的构造大差不差，每层楼都是相同的格局。二楼、三楼只有穿着白大褂的丧尸，面容都很年轻，说不定都是比他还低一届的学生。　　 直到四楼，才看到有彻底死去的丧尸。那头丧尸的血液分成几股从头顶流下，毫无声息地靠坐在房门前。旁边丢着一台已经破损的显微镜，或许那就是凶器。　　 他收敛脚步，轻而又轻地检查了每间教室，却不曾得见任何一位幸存者的身影。　　 方淮并不气馁，仍然耐心地摸查着每层楼的情况。终于，当他来到七楼的最后那间教室时，却发现这里和其他地方都不同：窗户分成上下两块，下方被做了防窥处理，看不见里头的情况；通过上方的窗户则能看出来，这里已经被桌椅封住了。　　 有人在这间教室里生活着，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推理。　　 方淮深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凑到窗边，轻轻敲了敲窗户，“那个，哈喽啊！”　　 他的声音有点僵硬，像是在读课文，“我也是这里的学生，嗯...咱们能聊几句不？”　　 他硬着头皮又说了几句，但里头始终没有应声。有时候，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方淮认为里头的人不愿意搭理自己，倒也没再纠缠，只想着再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　　 他非常理解，也发自内心地认可那人的警惕。他甚至还隐隐抱有点歉意：正如他不愿意被别人打扰一样，他也不想打扰其他人的生活。　　 “你看看你，系统小姐。”他在心里说着，“非要我来交什么朋友，搞得我不开心，别人也不开心。咱们都到这岁数了，干嘛对友谊那么执着啊？”　　 系统也不理他。可就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背后不仅传来搬动重物的响动，同时还有个温柔软糯的声音叫住了他，“方淮？”　　 嗯？这人认识我？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方淮别扭得不行，肩膀都恨不得挤到一起去了。他半转身子，只见眼前是一位面容娇俏的少女。　　 她从下往上，分别穿着高帮的帆布鞋，水洗蓝的牛仔裤，宽松的白色半袖。右手腕圈着橡皮筋，散着差不多刚刚遮住后颈的黑色短发，内层挑染着红色。毫不夸张地说，这位少女的模样堪称无可挑剔。　　 “江...同学？”方淮眉毛一跳，他当然是记得江晚的。准确地说，除了几个班委之外，他也只能把江晚的名字和人对上号。　　 原因倒也并不特殊，在他的眼中，江晚简直就是个超人。　　 点人回答问题是他最无语的上课环节，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得放下手机，装模作样地拍张ppt，假装自己也在思考。实际上，他满脑子都是求求你了，赶紧结束吧。　　 但江晚居然会主动站起来回答。老师也会微笑着感谢她的解答，气氛和谐的不得了。而他只能傻呆呆地看着，找不到自己的答案和标答之间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她好像也没有多了不起，她并不会开挖掘机，也不能手搓核反应堆。但是江晚在对待很多在方淮眼中无所谓的事情时，都是用很“正经”的态度去完成的，她连校园夜跑都有在认真坚持——也许这就是她现在仍然是学霸，而方淮已经渐渐摆烂的根源。　　 显然她也不是只会读书的类型，有能耐活到现在，本身就说明了很多事情。　　 方淮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喊人家出来的目的，拉扯了两句便直接讲道：“你还有吃的吗？”　　 按照他的预想，江晚肯定会说自己没有，然后他再说自己能弄到食物。等到他提着一袋子物资回来时，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方淮满怀信心地等着听她说“没有”，可事情居然从开头就偏移了方向。　　 只见江晚微微侧着脑袋想了想，从荷包里摸出一个捏得扁扁的小面包，自己撕开了包装，掰开半个递给方淮。　　 这啥意思？方淮被干懵了，他的cpu飞速运转着，当年高考时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难道说...她觉得我是在隐晦地找她讨要食物？为了避免我尴尬，于是在我正式提出要求之前主动分给我？啊？”　　 江晚见他愣着不接，还笑着扬了扬手，“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快拿着吧！不过我也就剩下这一个咯，所以待会儿你得陪我一起去找吃的还给我。”　　 方淮是真的没有想到这种可能，事先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居然有幸存者会把食物分给他。在他的认知中，同学从来都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羁绊。同学之间再要好，也不过是阶段性陪伴而已，只要脱离学校的环境，很快就会生疏的。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没可能不知道这里有多么缺乏食物，为什么还要把最后的食物分给我？在班上，我们从来都没讲过话，两年后拍完毕业照，更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为什么？　　 方淮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看向江晚溪水般清澈的眼眸，不知怎的，那颗始终对旁人冰封着的心灵悄悄有了松动。　　 他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但很快，他近似于落荒而逃地跑开了，只留下一句话：“食物我去找。你就在这里藏好，不要出来。”　　 方淮听见了江晚的呼喊，她说不能让他自己去，那太危险了。可她越是这样说，他跑得就越快。他感觉自己的心在咚咚地跳动，不知是累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