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在“那个地方”的第六天,刘秋梧把自己捂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已经无力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能否坚持下去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人是恒温动物,需要时刻将自己的体温维持在36摄氏度以上,洞穴内的室温只有5摄氏度,这接近三十摄氏度的温差会让人的体温持续流失。 要保持自己的体温要么进行保暖,要么通过运动来让身体发热,但是运动就意味要消耗,有消耗就要补充,可是刘秋梧每天得到的食物却少得可怜。 最后只剩下一个方法,减少热量的流失同时减少体能消耗,坚持到自己被释放的那一刻。这就是“那个地方”令人恐惧的原因。 在这里,连“生存”本身都变得岌岌可危,人的大部分精神意志被集中到与寒冷作对抗,剩下的那一部分还要忍受黑暗与孤独的折磨,所能分给“希望”的就寥寥无几了。 刘秋梧将这最后一点“希望”的精神意志全部寄托在了时间的流逝上,距离七天的禁闭期限还有一天的时间,每过去一分钟自己就离解脱更近一步。 洞穴的加压舱传来了充气的声音,有人进来了,刘秋梧还以为是来给他送食物的。 但那人却打开了柔光灯的手电筒,径直走到了刘秋梧的面前,即便是如此微弱的灯光也把刘秋梧晃得睁不开眼睛。那人用手在刘秋梧的额头上摸了一下,他此刻已经有些发烧了,这只冰冷的手又吸走了他身体的一点热量,把他冷得一阵哆嗦。 就当那人把手抽回去的那一刻,摸到了刘秋梧胸口的吊坠,吊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出了他的内衣。这个吊坠引起了那人的注意,他将吊坠从刘秋梧的脖子上取了下来,用手电筒对准了仔细地观看。 刘秋梧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做出任何反抗了,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他摆布。 “这是你的父母?”过了良久,那人开口对刘秋梧说道。 刘秋梧本来想“嗯”一声,但是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点了点头。但其实点头也没有用,黑暗中那人根本看不见。 那人突然叹出了一口气,“我已经快忘记我的父母长什么样了,我只记得被我爸爸那双粗造的手握住时的感觉,还有我妈妈做的松果饼的味道,其他的怎么都没有印象了呢?我还有个妹妹,算下来应该已经三十岁了,但可能她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我都认不出来了。要是我也像你一样,从地球出发前带一张照片过来就好了。” 说完,那人似乎在摆弄一个什么机器,发出金属的响声,这机器应该是他从外面带进来的。 过了一会儿,一股热浪从那台机器的方向传递了过来,刘秋梧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这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热量,就一会儿功夫,发抖的身体就渐渐打住了,血液顺畅地流动了起来,冰冷的四肢也有了感觉。 “谢谢。”刘秋梧感觉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对着那人说道。 可是那人根本不理睬刘秋梧,始终开着灯光对着吊坠上的照片看,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时刘秋梧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手电筒发出的柔光,他看清了来人的样貌,那是一张长满了金黄色胡须的脸,有着东欧人的脸部特征,蓬松的头发与长长的胡子连接在了一起。 刘秋梧认出来了,这人正是他们刚刚登陆火星时喊着要回地球的伊万·斯米尔诺夫,他怎么会在这儿呢? ----------------- 伊万已经盯着刘秋梧吊坠上的照片看了快十分钟了,整个人都出了神,大概是因为这张照片让他陷入到了思乡的情绪之中。 “伊万!伊万!”刘秋梧连叫了他两声,伊万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把吊坠塞进了自己衣服里面。 “那个吊坠能还给我了吗?”刘秋梧小心翼翼地说道。 伊万并没有利用‘层级’的优势,虽然恋恋不舍,但还是乖乖地从衣服里掏出了吊坠,交到了刘秋梧手里。 刘秋梧有些过意不去,说道:“谢谢你带来的加热器,我刚才真的快冷死了。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是矿工,一直就住在沙尔巴塔那啊。是塞巴斯蒂安叫我来的,要不是他答应下次会让我进入飞船升降场,我是死都不可能进来的,这地方我真是待够了!我要走了,这个加热器就放你这里,应该会让你好受很多。”伊万说道。 刘秋梧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看来伊万应该还不知道塞巴斯蒂安已经被通缉了,他失去了放伊万进入升降场的资格。望着伊万离去的背影,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刘秋梧的脑海,他叫住了伊万:“伊万,你认识吉尔伯特船长吗?‘飞龙号’的船长?” 已经走到门口的伊万听到“吉尔伯特”的名字,急忙走了回来,说道:“当然当然!火星六年我坐的就是他的飞船,怎么?你也认识他?” 他果然是火星六年的移民,看来自己没有记错。“当然咯,我也是坐他的飞船过来的,他还提到你的名字呢!” “他还认识我,他还认识我,他还认识我!”伊万在那里低声地喃喃自语起来,“那么只要能上天找到他,他就会带我回地球的,是吧!”伊万兴奋地抓住刘秋梧的肩膀摇了起来。 刘秋梧等他兴奋完,冷不丁地问他:“你认识一个叫何塞·桑托斯的人吗?和你一样也是火星六年的移民。”那是在出发前,谢涛毅给他们第十二批移民所说的那位向地球联合国发了份报告后就意外死亡的联合国观察员。 “何塞·桑托斯?当然认识啊,他还救过我的命呢。” 刘秋梧的心砰砰直跳,“他怎么救了你的命?” “那个时候刚登陆火星后不久,我就得了一场大病,连续发了好多天的高烧,我都以为自己要去见上帝了,是桑托斯把我送到了火星锚地的医院,这才保住了我这条小命。” 刘秋梧心里一个闪念,原来桑托斯报告中提到的送一个去火星锚地看病的人就是自己眼前的伊万!“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人的葬礼上,那是火星六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后来就再也没看到过他了。” “葬礼?谁的葬礼?”刘秋梧的心跳得更快了。 “就是首登火星十二人中的一个女的,一个中国人,叫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何晏晏?” “对,就是她。” “你怎么会去参加她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