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打开,陶浸站在里面,正对她靠着墙壁,在电梯门咕噜噜晃荡的瞬间抬起下沉的视线。 四目相对,陈飘飘眨了眨眼,笑了。 施施然进电梯,站到陶浸旁边,她穿的仍然是白T和灰色的家居裤,被高挑的身段支起,带着被枕过好眠的暖香。 “等很久吗?”陶浸偏脸,看她。 “哦,我还以为你会说,挺巧的。”陈飘飘不想装了。 怎么每一次都被她看穿呢?不过也是,自己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怎么装偶遇呢。 电梯里有几声咳嗽,还有学姐接了个电话,不是聊天的好场所,所以俩人也没再交谈,靠着墙等电梯缓缓降落。 北方的澡堂对曾经的陈飘飘来说,像个噩梦,烟雾缭绕的蒸汽里,白花花的人立在冲刷的花洒下,像一块块被挂得直直的猪肉,水温高的时候,甚至还隐隐泛红,跟被烫熟了似的。所以她不爱跟室友同学一起洗,她不想成为彼此眼里的猪肉。 但陶浸不一样。 陈飘飘也不想看她,因为这挺猥琐,但她想让陶浸看看自己。 她有一副被很多人称赞的好身材,算不得什么资本,但如果陶浸对她有那么一点点想法,或许,可能,万一,能加点分么? 年轻的小狐狸,连引诱也不太熟练,但已经隐约有扔钩子的意识。 陶浸夸她可爱,虽然她也不知道可爱在哪里,但还有更多陶浸没看到的地方呢。 胡思乱想爬上二楼,顶着隔壁理发店洗剪吹的气味,不得不说,仍然有些紧张。 陶浸停下脚步,在吹风机的嗡鸣声中问她:“你,二楼?” 嗯?陈飘飘没反应过来。 “那我去三楼,洗完楼下等。”陶浸接着说。 小狐狸又凝固表情,机灵的脑子跟老旧的电风扇似的,悠悠转了一圈又一圈。 所以,陶浸所谓的跟人洗澡,并不在一个楼层? 耳后的绒毛立起来,她苦心经营的风轻云淡有些绷不住了。 陶浸微微偏头看着她,忽然笑了,弧度好看的嘴角轻微一抿,措辞很委婉:“你的表情……” 睫毛忽闪两下。好像叫做,失望。 是失望,连转身进澡堂之前笑的那一下都没掩住尴尬,陈飘飘木木然地脱衣服,木木然地洗澡,木木然地穿衣服,然后带着周身的水汽等在楼下。 篮子哒哒滴着水,她忽然悟出了一个真理。 难怪陶浸那么受欢迎。 她跟人的距离很近,但她又不允许自己近到被祛魅。她亲切地约人洗澡,又自然而然地将人分隔两层,如果有人对她心猿意马,那么每一滴哗啦啦的水声都是幻想。 挠心挠肝。 但愿她不是故意的,如果是,她实在可怕。 陈飘飘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唇红齿白,秀色可餐。背后的楼梯上出现一个人影,更引人瞩目,更明艳动人。 被清洗后的陶浸很透,像一粒冰沉在了水里。 她用毛巾擦着头,自然而然地打招呼,眼神落在陈飘飘湿哒哒的发尾,和被晕染的胸口。 抽了抽鼻子,嗓子很温柔:“用毛巾搭一下再出去。” “哦。”陈飘飘低头看看,用毛巾掩住。 拎着篮子走在林荫道,晃晃残留的洗澡水,像晃着流淌的月色。 两个人相处时,陶浸的话不多,通常是陈飘飘先开口。 她会把握住这个不知道有没有下次的机会。 “我听说,你怕黑,所以喜欢叫人一起来洗澡。” 陶浸点头:“嗯。” “那,”陈飘飘垂下睫毛,嘴里含了一点故意,“怎么不让你男朋友,每天陪你呢?” 脚步声停住,陈飘飘的心跳唐突地跃了两下。 月色下的陶浸望着她,略微偏了偏头,貌似是在认真思索,可她笼罩在褪色的路灯下,好看得像一个虚影。 “怎么了?”陈飘飘莫名紧张,一呼一吸地望着她,手捂着胸口的毛巾。 陶浸轻轻地笑了,伸手将毛巾的一角搭回陈飘飘的肩上,比动作还轻的话语跟随视线一起,搭在毛巾边缘:“我看起来像有男朋友吗?” 这话很妙,它可以说的是,陶浸的日常接触里没有任何另一半的痕迹。 也可以说的是,陶浸看起来不像直的。 她不像会交男朋友的人。 陶浸的手撤了,陈飘飘的手跟过去,将自己肩膀上的毛巾按住,摇头:“不像。” 她难以想象陶浸和一个男人或者女人牵手接吻拥抱的样子,光想想她都嫉妒。 悄悄咬一口嘴唇内壁,陈飘飘往前走,她不想结束这段邀约,因此又提出要给室友带八分之一的西瓜,问陶浸可不可以陪她去小卖部。 陶浸点头,跟她往水果摊去,然后站在一边,等陈飘飘付钱。 陈飘飘接过塑料袋,忽然觉得很幸福。 好像偷来了一个陶浸女朋友的身份,而她耐心地陪着自己,偶尔有认识的同学经过,陶浸点头打招呼,没有介绍陈飘飘,但在别人眼里,她们站在一起。 渺小到微不足道的一种情绪,但实实在在地滋养了陈飘飘。 走到林荫道的尽头,远远地看见宿舍楼的光亮,陈飘飘放慢脚步,斟酌着说:“今天我室友,齐眠,说跟你一起吃饭了。” “嗯,对。” “她说,”陈飘飘停下,“你夸我可爱。” 还是想要说出口,目不转睛地等待陶浸的反应。 她很坦然地笑了:“是很可爱。” “但很奇怪,”陶浸微微锁眉,“你室友说,你平时都不说话,很安静,只埋头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