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栖烬勉强听清, “然后,我发现,现在宝矿力的瓶盖轻轻一扭就扭开了。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宝矿力的瓶盖一直都很难扭开,所以我从来不?会自己买来喝。” “然后的然后,我就想到了……” 说到这里,池不?渝的下巴不?受控制地往下戳了戳,大?概是?困得狠了,声音极轻极轻。像在其中飞舞的、最让人抓不?住的一只小蝴蝶, “你……” 想到了……你……这像是?一句没有说完的话。又像是?已经说完了。以至于崔栖烬忍不?住问, “想到我什么?” 她想她的逻辑如果是?可视化,大?概又开始四处飞跃,甚至也是?其中一只小蝴蝶。 “对……” 池不?渝大?概是?困懵了,又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就是?想到了你……” 崔栖烬紧了紧手指。 而这时池不?渝的下巴失了力,往下一栽,又忽然惊醒。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似的。 惊恐地抬眼,下半张脸都往她的大?棉袄里缩了进?去,一双黑亮亮的眼珠子明晃晃地转了转,有些磕绊地补了一句, “就是?雨太大?了想到你没有带伞!!” 此时急诊病房内脚步凌乱,洞洞鞋踩着?携带进?来的雨水,又多了几分黏腻。崔栖烬隔着?杂乱人影,和空气?中的水汽,望到了那把被搁置在床边的昕蓝色雨伞,还有池不?渝的眼。 她松开自己攥紧的手指。 过了半晌,犹豫着?开了口,“总之,今天的事……” 却?没把这句话说完。 因?为下一秒,池不?渝就喊她一声“崔木火”,将她的话打断,脸在她的大?棉袄上蹭了蹭,费力地抬了抬眼,嘟囔着?问, “你得不?得又要生我的气?哦,你肯定要说我明明有夜盲症,还喝了这么多酒,今天还下这么大?的雨,明明你已经把我送回去了,我却?又还要逞强跑出来找你。” 崔栖烬突兀地顿住。 而池不?渝的声音越说越小,有点瘪瘪的,好像是?那只抓不?住的小蝴蝶又来了。这次是?带着?警告来的,只不?过还是?困兮兮的, “你要是?真不?知好歹要这么说,我肯定是?会不?服气?要和你吵架的哈,但?我今天太累了,明天养足精神再来跟你吵,你千万不?要觉得我吵不?过你……” 深夜,雨已经停了很久。急诊室的人还是?来来去去,池不?渝嘟嘟囔囔地说着?,整个人又往黑色棉袄里缩了缩。 这会应该是?美?瞳掉了,因?为近视看不?太清,又犯困,只能虚着?眼来瞄她的表情。她看不?清她,她知道她看不?清她。 无数道身影从眼前忙乱穿梭,起起落落,像电影里的乱帧镜头。 不?知是?从哪一帧开始,她没有再看她,困得缩成一团。她还是?隔着?人影,看她很久。 “不?会。” 最终,蝴蝶还是?不?断在眼前飞过,模糊了崔栖烬的视线,她垂下眼眸,轻轻地说, “你今天很厉害了,池不?渝。” 我只庆幸你没有因?为我而再次受伤。更何况……她想到这里,摸了摸手指侧边的轻浅划痕—— 宝矿力的瓶盖本来就很难扭。 第22章 「热带雨林」 在急诊病房的睡眠想必也不会太顺利。 一晚上, 腹痛病人不停哀嚎,摔东西,酒精中毒病人止不住的呕吐,被推进病房又被着急忙慌推去抢救室口吐白?沫的老人…… 总之人生百态, 全都在这间小小病房里浓缩堆叠。 崔栖烬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尤其杂乱又尤其冗长的梦, 又觉得只是单纯的灵魂出窍—— 小?时候生病时被崔禾留了一道门缝的房间, 光从门缝里溜进来, 缝隙越变越大?,逐渐从一个三角扩散成为无法把控的范围。 始终没有人回?来。她坚持盯了很久,眼皮都?疲软地抬不起,最后也只能汗涔涔地从床上起来,嘭地一声把门关到最紧。 从此以后她睡觉,无法忍受任何光线。 然后是被推出去再也没被推回?来的老人, 被挖了两个三角体的蛋糕,总人数有103个的热带植物爱好者企鹅群, 纷飞杂乱闪着红光的垃圾桶…… 一切都?变成疯狂下坠的黑洞,像快要将她吞噬殆尽,无尽恐怖和巨压感?间, 忽然有道声音扯着嗓子唱——乌云乌云快走开! 就这一嗓子将黑雾击破, 心跳失常间, 崔栖烬疯狂奔逃,趁乱回?头?, 发现唱这句的人回?过头?来, 竟然是一条黄色热带鱼, 特别幽怨地追赶着她,在她身?后喊—— 我怪她, 我恨她,她让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天塌了! 她骤然睁开眼,惊魂未定?。 世界是黑的,手在枕头?下探到一个软软凉凉的物体,是一个芒果。 她用力握紧手中芒果,此时嘈杂声响也缓慢入耳,或匆忙或缓慢的脚步声,未知仪器的“滴滴”声,从走廊外传来的恸哭…… 掀开眼罩,忽而被大?亮光线刺得眯起眼,一道佝偻身?影从面前经过,带了一片阴影过去,再缓缓完全睁开眼,视野缓慢聚集,先是看到了池不渝身?上的粼粼金光—— 病房外墙开了一排顶窗,金光被切成一个斜斜的色块,落到池不渝身?上。她整个人侧缩在躺椅上,不太舒服的姿势,将怀里的大?棉袄揉得很皱,像个抱枕似的抱在怀里,戴着兜帽,看不清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