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纸包装,殷燃咬下半个山楂。 浓甜裹挟酸涩,腻得喉咙难受。 不知是失去了童年的味道,还是她早已厌烦了甜食,吃完一整个山楂,她兴致缺缺,默默将之重新收好。 在纸包装摩擦产生的“哗啦啦”声中,她想,还是阮符吃的时候,看起来最美味。 无意转头,望见往日神采奕奕的小狐狸变得没精打采,眼底也失了光。 殷燃柔声问她:“累了?” “也许有点吧。”阮符语气淡淡。 分别四五年的朋友都比她了解殷燃,这种挫败感让她根本抬不起头。 喜欢一个人好难,好累。 殷燃近在眼前,她却从未觉得离她如此遥远过。 关于殷燃的一切,她只是一知半解。 高中在清市二中。 大学本科在本地政法大学,学法。 剩下的栏目,全是空白。 阮符捏着糖葫芦的纸包装,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肩膀给你,”殷燃脱下外套,拍拍右肩,“睡一会儿就好了。” 阮符轻叹口气,沮丧垂着头,头一次违背她:“可我不想睡。脑袋里很乱,我睡不着。” “殷燃,能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吗?”她鼓起勇气,说。 第31章 完全始料未及的一句。 殷燃顿住, 忽然觉得递出去的外套重如千斤。 她说,想要了解你。 不是浅显、止于表面的“知晓”,而是深入、类似解剖钻研的“了解”。 想知道你什么时候长智齿,什么时候发觉喜欢同性, 什么时候爱上调酒, 在异国他乡的点滴…… 也想知道你的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 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予评价, 不做批判, 只愿窥见你那灵魂的一角。 话毕,两人沉默。 一墙之隔的审讯室中,话语声愈发大起来。 徐宁拿着档案夹敲敲桌子, 凶狠道:“能不能说重点。” 小偷噤声,嘀咕一声:“这就是重点……” “好——不配合是吧,留下多蹲几天?” “别别别,老子说还不行……” 几秒的思忖时间,殷燃无意抬眼,望见审讯室玻璃上贴的标语——“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诚然, 将自己的全部坦然示人, 是个极其考验勇气的举动。遇到类似的情况,想必大部分人会原地倒退, 直到回到社交安全距离。 但如果那个人是阮符, 殷燃很乐意。 隐瞒并非本心, 如果她家庭圆满, 童年快乐,她会主动靠近, 而不是处处后退,避之不及。 如果剥开表面光鲜,还是光鲜,她绝不会犹豫半分。 如果…… 可实际上,假想永远不会成真。 殷燃,你就是一身锈啊,这是事实。 她忽然转头望向阮符,开口间,喉咙泛起酸涩的疼:“如果这之后,你后悔了怎么办?” 语气是那般轻描淡写,却不难听出几丝深藏的忧虑。 后悔玷污耳朵,知晓那些不堪的往事,更后悔认识面前这个人。 阮符双手紧张地交握,等到回应的刹那,她觉得自己从未这般勇敢过:“绝不后悔,除非我不是我。” 如果决定爱你,那么今天开始,既爱你的光辉显耀,也爱你的消沉过往。 殷燃笑了笑,像下定决心似的点头过后,理性的纠结被她抛之脑后。 “那好,”她拍拍肩膀,轻声说,“靠过来。” 阮符脸红之余,没动。 “后悔了?” “怎么会。”阮符摇摇头,默默照做。 调整姿势枕上肩膀,周身一圈被清淡的木质香包裹。外套落在身上,她心中难得平静。 关于坦白的场景,殷燃试想过无数可能。也许在午后的某家咖啡馆,也许在清晨的画廊……但她始终未料到,最终是在暮色四合的傍晚,在简陋派出所的塑料长椅上,她将那些结痂的伤痕挑开,展露给人看。 四下喧嚣熙攘,只留周身这一寸难得的安谧。 “我家三口人,母亲是护士长,父亲是企业家。” 殷燃语调轻缓,尽可能客观地把故事讲述出来:“父亲在母亲孕期出轨,母亲生下我后,患上严重的产后抑郁,后来发展成精神分裂,难以自理。” 十几年的时间,父亲日日不着家,母亲在医院度过,殷燃被两边委托照料的亲戚踢皮球。 殷燃曾在姥姥家度过两年快乐时光,后来姥姥生病,她被带到叔叔家,寄人篱下不好受,她经常不配拥有姓名,听的最多的称呼就是“丧门星”和“那倒霉的小钱袋子”。 好在家中富足,从来不用担心钱。 “小学经历普通,不多说了。上到初一,我得到一套别墅,开始独立生活。一开始总是手忙脚乱,我做饭只会煮面,于是一日三餐都吃面,吃到营养不良。有天,我在体育课上昏倒,那之后就雇了个阿姨帮忙。” “中考超常发挥,我去了市重点。发觉喜欢同性是高一开学第一天,我被学长表白,却毫无感觉,甚至有些替他尴尬。高三的夏天,我喜欢上一个高一的小学妹。春天,我长了第一颗智齿。高考结束,我考得不错,但因为毫无目标,于是填志愿去了本地的双一流政法大学……” “爱上调酒,是因为一部纪录片——Hey Bartender,也因为酒精可以短暂麻痹内心,但很可惜,我千杯不醉。”殷燃笑道。 “去美国那段日子,有甜有苦。师父是个和蔼的白胡子老头,对我很好,师兄师姐也特别照顾我。” 殷燃学东西快,一天的知识半天就能学完,剩下的时间就是跟着师兄师姐四处逛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