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燃拿过她手中的棒棒糖,顺糖棒边缘处一撕,顺利剥出糖体。 “我去鲁南是为了找人。”她说。 “这样啊。”这下阮符学聪明了,没再往枪口上撞。 气氛凝固良久,两人各怀心事,都没再开口。 两个小时的车程,说慢不慢。 景色如浮光掠影,眨眨眼,已去往他处。一部短短的电影播放完,旅途就随之结束了。 但也说快不快。路上的每一帧都精彩无比,每一秒钟都是充满价值的,说不准哪一刻你的突发奇想就会对人生造成什么重要影响。 殷燃打开电影,掏出耳机前,她看了眼窗边的阮符,后者安安静静支着下巴,闭眼面庞无比柔和,俨然是睡熟了。 一路上折腾,估计累坏了。 殷燃帮她盖上件外套,看了几秒,没忍住戳了戳她的脸颊。 软软的,手感很好。 …… 梦中,阮符回到许多年前。 尽管父母健在,但他们的婚姻感情状况糟糕,分分合合,每次吵架阮符都只当自己没听见。 梦中是一样的痛苦,与两人离开后所差无几,阮符渐渐明白,那些追悔莫及念念不忘的,好像也没那么好。 “失去才明白曾经拥有的宝贵”的道理几乎人人都懂,但真的重回当时,大部分人好像依然会有恃无恐,不屑一顾。 经历的过去不可否认,且不可更改,哲学家萨特对此方面的结论也是弯弯绕绕——“过去不是现在我所是,却是我曾所是、是我不得不是”[1]。 “哐当哐当”火车开起来真的很吵。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阮符缓缓睁开眼。 依然在车上。她发觉只是做了一场梦。 手麻了。她稍微一活动,身上的衣服差点落地。 是件深色的风衣,带着浅淡的木质香。 转头,殷燃带着耳机,正聚精会神看电影,察觉视线,她摘下耳机:“醒了?” 阮符伸了个懒腰,问:“你在看什么?” “《绿皮书》。” 有点熟悉的名字。 阮符没想起在哪见过,于是转移话题,问殷燃:“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回到从前,你愿意吗?” 殷燃回答很快:“不愿意。” “为什么?” 殷燃说:“现在就挺好的。改变过去的代价太大了。”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蝴蝶无意扑扇一下翅膀,可能不久后会在某处造成不可逆转的自然灾害。 任何一个看似无逻辑的不起眼选择都将在某刻引发连锁反应,也就是说,任何一个选择,都代表付出代价。 回溯过去后,当事人做出的决定,不仅仅生效于自我,更对周遭人的命运产生了一定程度影响。这种压力大到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设身处地总是困难的。如今想来追悔莫及的决定,兴许在当初的境遇下是唯一有效的。 殷燃问阮符:“如果是你的话,想回去吗?” 阮符的确有过这种想法,她说:“以前想,不过现在不想了。” 回到过去,她恐怕会无法接受和殷燃成为陌生人。 殷燃把电影按到暂停,随口说道:“你是第一次坐火车吧。” 阮符瞪大眼睛,面上惊诧,笑问:“你怎么知道?” “猜的。”殷燃低笑。 毕竟某人连进站刷身份证的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阮符点头,揭晓答案:“那你猜对了。我出门都是私家车。” 虽然路上够安全,也快很多,不会遭受左右夹击,不会被踩到鞋子撞到肩膀…… 但细想下来,阮符还是更享受和殷燃一起挤火车。 逃离了令人窒息的快节奏都市,窗外是令人身心轻快的青山绿野、小桥流水,浮沉过后难得平淡。 阮符很喜欢这种感觉。 殷燃递过一只耳机,问她“看电影吗”。 她笑了笑,欣然接下。 …… 三点整,火车驶进鲁南西站。 车厢内倏地安静下来,待正式进站,喧嚷才缓缓恢复。 火车还没停下,已有乘客提着行李凑到门边。 一厢之隔,外面接站的人或挥手示意,或晃晃手中的姓名牌。 半分钟后,火车停下。殷燃把行李箱取下来,向阮符伸出手。 “走吧。” …… 人群蜂拥,甫一迈出车厢,陌生的城市气息扑面而来。 站台吊顶的“鲁南西站”发着微弱红光,底下人头攒动,陌生的方言涌入耳中,殷燃没由来轻松。 她松了口气,给沙琳拨过电话。 “喂,你出来了吗?” 沙琳刚走出没几米,就接到殷燃电话,她躲到石柱后,临了回头看一眼。 “出来了,你们在哪呢?” “A车厢出口,”殷燃握着手机,说,“我没看到你。” “坏了坏了,我走反了,现在在G门口,”沙琳又回头望了眼,说,“要不这样,我就不过去找你们了,我先去吃点饭,到时候再汇合,可以吗?” “可以,那酒店汇合吧。” 颠簸一路,也都累了。 殷燃说着,复制备忘录里的信息,发给沙琳:“我把地址发你。” 没多久,电话挂断。站台上的人快走干净了。 又一趟火车即将进站,冷风从远处吹过来,刺骨的寒刹那间侵袭体温,殷燃后颈泛凉,咳嗽几声。她要找外套,却发现自己早已交给阮符。 另一边,阮符坐在行李箱上给季柔报了个平安,片刻后得到后者一句“怎么这么突然”。 [和谁去的?] 问了也是白问。 显然,阮符不想告诉她实情,继续打字,发出一条“自己去的”后,她听到殷燃问:“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