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罪己诏,倒不如说是禅位诏书。 退位的诏书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稚童,皆对此津津乐道,奔走相告。 姚简带着付青疾行在去丞相府的官道上,刘珏禅位的消息便如晴天霹雳,给了二人当头一棒,姚简来不及多作思索,便拉着付青去找王秋迟。 他们费尽心思铲平荡世,换来的就是这么个改朝换代的结局? 那他们拼尽一切,不惜所有的付出与努力,到最后为别人做了嫁衣,全都付之东流,当真可笑至极! 丞相府门紧闭,门前乌泱泱地拥着人,大多身着朝服,看来是还没来得及上朝便急匆匆赶来的朝臣。 他们要见天子! 付祂与荆沅抵达洛阳,刚刚绕过关口,便听闻变故。荆沅当机立断,拉着付祂往皇宫方向走去。 正遇上王秋迟从宫里从容不迫地出来,见了二人,他目光一滞,旋即若无其事地嘘寒问暖起来:“两位姑娘怎么来了?” 停在宫外的马车忽地剧烈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人在猛踹车厢板,以期引起人注意。付祂瞥了一眼,眉心微蹙。 “王秋迟,你最好跟我说清楚,当初你我立誓。我助你清扫未州余孽,你为我铲除窦云,安心辅佐君主。怎么,你就是这么辅佐的吗?当真胆大包天,其心可诛!” 王秋迟神色不变:“陛下自愿退位,与我何干?姑娘可不要血口喷人。” 荆沅还要再开口,却听见马车里传来“乒乓”的声响,越来越激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出来。荆沅止住了话头,抬眼看去:“里面有人?” 付祂缓缓靠近马车,她将手按在马车车帘上,正要掀开,却忽地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惊扰两位姑娘了。”墨书猛地掀帘,面含歉意,车帘在他身后落下,再度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 “在下的弩箭前些日子摔坏了,借着大人入宫,便在马车里面鼓捣了一番,动静有些大,二位不要放在心上。” 付祂将信将疑地看了再无动静的马车一眼,摇了摇头。 王秋迟不欲和荆沅争辩,他莫名有些急切地向马车走去,越走越快:“刘珏甘愿自贬庶人,禅位于贤臣。姑娘若仍不相信,自可等他出来了对质。” 墨书伸手,将两人挡在车外,恭恭敬敬道:“先帝正在出宫的路上,姑娘还需耐心些。” 已经成先帝了么......荆沅有些恍惚,她抬头看向空荡荡的宫门,熟悉的身影缓缓向她走来。 刘珏身形消瘦得厉害,近乎于形销骨立,眼周挂着浓重而又惨淡的青黑,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身上的龙袍不知穿了多久,一片脏污,遮掩了原本明黄的颜色,愈发黯淡无光,就连衣袍上绣着的张牙舞爪的腾龙都蒙上尘土,失去剑拔弩张的气焰。 刘珏低着头,拖沓着走,仿佛天地间踽踽独行的归人,意气风发地来,伤痕累累地去。 还未至近前,只听得清脆“啪”的一声,将一旁看热闹的人吓了个激灵。 刘珏被打得深深偏过头去,嘴角顿时渗出鲜血,他神色木然,眼里一片死寂。 “对不起。”他含糊不清地说,声音干涩哽咽,发出破碎不成调的哭泣:“皇......皇兄,我还是没做好。” 我还是,辜负所托了。 -------------------- 刘珏的退位诏书参考了清末皇帝授权禅位给袁世凯的诏书,如有纰漏,欢迎指正! 第76章 定局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刘珏禅位于王秋迟,改国号翊,以年号太平开朝,始更万象,择日登基。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出城门,马车上,刘珏与姚简付青二人相对而坐,沉默无言。 许久之后,付青才迟疑开口:“陛......刘公子,小女子师从蜀州叶医师,医术虽称不上精湛,却也略懂皮毛,还请......” 刘珏将手举至唇边,虚虚握成拳,闷咳了两声,打断了她。 他的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形容枯槁,明明正值华年,两鬓却已生白发,看上去无端苍老许多。 “无妨。”他将衣袖撩起,露出一截单薄伶仃的手腕,向前递给付青。 付青在药箱里倒腾了一番,随后开始为刘珏诊脉。 姚简倚着窗,走马观花般地看着车外飞速掠过的景致。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前朝自窦云一战后,伤及根本,无力回天。而王秋迟自上位之后,新立法度,肃清朝野。尅切民情,减轻税负。削减军队,养精蓄锐,实行“屯田制”,以备后患......凡此种种,皆极大挽回前朝所犯的种种错误。王朝呈现欣欣向荣,蓬勃发展之势,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街头巷陌,五湖四海,皆对王秋迟交口称道,言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为千古一帝。 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京城早已废弃的秦王府中,也同大翊王朝一样,重焕生机:原本荒凉的庭院重整一新,枯草逢生,百花齐放,别是一番风情。 荆沅无事便搬着竹椅躺在院里晒太阳:之前那把竹椅遗失宫中,为此荆沅纳闷了好久,整日闷闷不乐。付祂知晓后,失笑道:“不就是个竹椅吗?” “不一样!”荆沅辩解:“你给我做的!” 于是隔日付祂又给她做了一个跟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竹椅,荆沅这才罢休。她抱着心心念念的竹椅摆在院里,还勒令沧海桑田,除了她自己和付祂,谁也不准碰。 后来在荆沅不断的软磨硬泡之下,付祂又在庭院里做了架秋千。荆沅整日坐在上面,翻开那些古书,有时候又是话本,开始字正腔圆,一字一句地念起书来,有时念到口干舌燥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