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做什么?” 洛宴平警惕地环视四方,骨节修长匀称的五指缓缓覆上背后的雕弓。 四下寂静无人,远处青黑的群山连绵,绘成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 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英姿飒爽的身姿缓缓隐出。 “中原的执金吾。” 洛宴平不动声色地向那道身影望去,手下微微紧了紧。 “你姓洛?” 那人一半身影隐于灯火幽微之处,一半立于月光照耀之地,犹如半人半鬼的修罗。 “跟随你母族的中原姓氏......但是我记得,可汗曾赐你母亲封号,名为奴颜吧......多么至高无上的称号啊,我族尊贵的世子?” 话音刚落,一道冷箭倏忽射入黑暗之中,弦声铮鸣,久久回响。 “闭嘴。”洛宴平冷冷开口,眼眸眯起,寒光一闪而过。 像是草原上凶猛无匹的鹰隼。 朵颜从墨色中显出身形,她抱臂而立,好整以暇地看着不远处洛宴平阴晴不定的神色。 “嗤。”她嗤笑一声,唇角勾起讥讽的笑意:“你隐姓埋名,在中原朝堂混得风生水起。俗话有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汗赐予你无上荣光,如今正是你报恩的时候。” “更何况,大人可是欠了我好大一个人情......这件事,我还没上报给可汗呢?” “这天大的福气,送给将军如何?”洛宴平反唇相讥,“至于这人情,将军上报给可汗也好,不上报给可汗也罢,人都已经被救走了,若是治罪,应当也只会治将军怠慢疏忽之罪吧。” 朵颜陡然握紧拳,声音隐着怒意:“你为何要救她?你明明可以不趟这趟浑水,却非要掺和一脚,把自己也惹得一身脏。” “哦?两军交战,我朝主将被擒,我身为朝廷重臣,为何不能施以援手。爱国之心切切,乃人之常情,将军未免有些太过苛责了些。”洛宴平置若罔闻,“区区一个俘虏,竟也能让将军牵肠挂肚,甚至不惜亲涉险境,要知道,窦云在洛阳布下了天罗地网,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引人倾巢而出......将军尊贵之身,独自一人,只为了个微不足道的俘虏?” 他压低了些声音,莫测一笑:“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将军闻名天下的磨镜之好啊......” 话音刚落,身后倏然袭来破空之声,洛宴平轻巧避过,转身按住朵颜坚硬如铁的胳臂:“君子动口不动手,朵颜将军,你不讲规矩啊。” 说着,洛宴平放开她,轻描淡写地飞身上檐,与朵颜隔开了一段距离。 飞鹰对猛虎,二人皆屏息凝神,目光如炬地死死盯着对方。 “话我带到这里。”官道忽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间杂着嘈杂的人声。 “有匈奴细作潜入京城!就在附近!” 朵颜看了一眼不远处渐渐亮起的火光,只冷冷扔下一句。 “这是可汗的旨意,听与不听,全凭你意。你可要拎清轻重缓急,惹恼了可汗,就算你躲在中原皇族的庇佑之下,也难逃雷霆之怒。” ...... 天高地远,蜀州境内。 太守府上,幕僚云集,乌乌泱泱地嚷成一团,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荆巍坐在堂内,头疼地扶着额,对座下闲适品茶的荆沅说道:“皇......沅儿。” 荆沅闻声抬头,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你看这......讨窦终非小事,还需三思而后行。”荆巍暗暗抹了把冷汗,强作镇定。 “太守大人,天下英豪齐聚未州。届时各州发兵出征,蜀州犹豫不决,才会因小失大啊。”荆沅摇了摇头,“讨窦乃民心所向,窦云已然沦为众矢之的,蜀州此时不断,必受其乱,待到皇帝重掌大权,严惩不贷以儆效尤时,首当其冲应是蜀州。” 荆巍被他说得心惊不已,惊慌不定地问:“那依沅儿看......应当如何?” 荆沅微微凑近他,眼含春风笑意,低声说了几句。 ...... 一群幕僚等得着实烦闷,他们在外面群情激奋,慷慨激昂的地一番理论,屋内人却一点动静都无,让人恼极怒极。 付祂斜斜倚靠着廊柱,腰间悬着宝刀,漫不经心地瞥下来一眼。 叽叽喳喳的人群霎时间噤若寒蝉,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气质逼人,不怒而威,让人着实不寒而栗。 “蜀州必须出兵。”付祂抬起眼皮,淡淡道。 虽说他们对付祂多少心存惧怕,但一涉及出兵之事,幕僚们便瞬间炸开了一锅粥。 “你一个外来之人,凭什么掺和我们蜀州军计?”有人义愤填膺。 “还有那个自诩太守养女的人,前二十年从未听说有此号人物,她倒好,仗着不知道是谁的势力,鸠占鹊巢,对我蜀州事宜指手画脚,当真以为自己是哪位不得了的人物!” “那女将军还是先皇遗孀呢,先帝身死,她不殉葬,倒是天南海北自在逍遥,当真不守妇道!” “成日抛头露面,毫无女子作风!”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付祂对这些流言早已司空见惯,是故并不心急,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块通体晶莹的白玉,直到幕僚们的议论止息,齐刷刷地向默不作声的付祂望来。 “真热闹啊。”荆沅出了门,啧啧称奇。 “‘女子应守妇道,女子应遵三从四德,女子应恪尽操守,不可朝秦暮楚,更不可同男子一样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亦不能寒窗苦读,扬名立万。’” “毕竟,女子无才便是德。”荆沅微微一笑,毫不掩饰地看向神色各异的众人,缓缓开口。 “竖子休得胡言!”有一幕僚脸色涨得通红,恼羞成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