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雪落沧州之日。王秋迟也如约而至,带着数车粮草,登门造访。 “许久不见,将军安好?”王秋迟站在谢府外,他衣着有些单薄,内里一件宽袍,披了件大氅就下了马车。见付祂来了,他抬头一笑。 付祂颔首,道:“一切都好,劳烦都尉挂心了。” “人家现在可不是都尉了,前些日子王氏老爷子致仕,告老还乡。朝廷就连擢他为太守,如今人家春风得意马蹄疾,哪是我们这些宵小之辈可以高攀的?”谢清尘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搓着手,呵出一团一团的白气。他看向正往这边看来的王秋迟,不屑地哼了一声。 王秋迟眼前亮了亮,笑意也渐浓,他没理会谢清尘那些刻薄的话,径自道:“子牧,我给你写的信,你看了吗?” “看了!”谢清尘看了一眼付祂,忽地置气:“得了吧你,闭嘴!” “我可是应约而来了。”王秋迟有些自得道,他退开身,露出身后的数辆粮车:“你要的粮也带来了。” 院里火炉旁,王秋迟仍带着那个红泥酒炉,自斟自饮着。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我这次不能久留。”王秋迟拢了拢大氅,沧州雪冷,并非细雪暖冬的未州所能相比。酒意上头,方才驱散了些微寒气。 谢清尘支着头看他,明明没喝酒,他的眼前却蒙上了一层雾气,像是喝醉了似的:“此话怎讲?” “窦云上蔽天听,下诓朝野。又行悖逆之事,大肆奢华之举。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各地纷纷揭竿而起,占地为王,虽说大大小小的起义都被朝廷军镇压,但已显疲态。新帝有名无实,有识之士纷纷投靠,立志肃清国贼。要我说,窦云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回光返照,命不久矣。” 自古以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 “讨窦书并非一时兴起。先帝之死乃臣子之过,经此一事,我们应当清醒,窦云一日不死,家国一日不安,天下贵胄豪杰云集于此,便是看到了,昭朝通途唯有一条——清剿国贼,安居立业。前有贼人魏思道,后有权臣窦云,手眼通天,奸臣当道,此乃乱世之始。” 王秋迟垂下眸,指节泛着雪一样的冷色,轻轻叩击着杯盏,与红泥酒炉交映成色。 “沂州不日前致信意在与我未州交好。沂州太守的爱女也死在了那场宫变中,悲愤难抑,遂修书与我,毅然决然脱离傀儡朝廷,加入讨窦合盟。” 闻言,付祂眸光微动,她又想起了宫变那一日。冲天的火光燃烧黑夜,在半边赤红的天幕中,陈参商纵身一跃的身形。 就如落叶归根,轻飘飘的,却又让人无端觉得无能为力。 “我也看到子牧的题字了。”王秋迟像是有些不胜酒力,他偏头笑看谢清尘,眸中波光潋滟,笑意清浅:“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 付祂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谢清尘正襟危坐,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脸颊飞上两抹红晕。他目不斜视,狠狠给了王秋迟一下:“不愧是久负盛名的王氏浪荡子,说起不知羞的话来,可真是一套又一套的。” 王秋迟被他一拳打得人仰马翻,他捂着被打得生疼的鼻子,感觉一阵热流涌出,疑心是被打出了鼻血。 “子牧可真是......对自己人也不留情面啊。”王秋迟痛呼着,他偷偷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谢清尘,声音气若游丝:“我这玉树临风的脸,未州万千深闺女子的梦中情郎,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谢清尘脸都差点被气歪了,他怒极反笑:“如果未州情郎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一拳,毁得更彻底些。” 王秋迟捂着脸,连连摆手:“罢了罢了,子牧有这个心,我也消受不起。” 付祂连日以来地阴霾心绪也被这两个活宝稍稍驱散了些,她有些啼笑皆非:“公子和王太守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对付。” “将军懂什么。”王秋迟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情到深处自然恨,子牧这是爱之深,痛之切呢。” 谢清尘真想把他那张笑脸给撕下来,看看到底是城墙厚还是他的脸皮厚。 谢清尘一向说到做到,他单手揪着王秋迟的耳朵,把他拎起来往院外走,边走边放狠话:“看我今天怎么揍你,几天不见又皮痒了。” 王秋迟一边呜呼痛哉地喊着,一边又柔情似水:“子牧,子牧......轻点轻点,疼死我了。” 付祂:“......” 王秋迟被谢清尘揪着还不忘他的宝贝酒炉:“将军,我的酒炉可金贵着,一定要替我好好保管。” 说时迟那时快,这头王秋迟和谢清尘刚走,付英带着池海后脚就进来了。 付英一脸新奇地看着狼狈不堪被谢清尘拽着走的王秋迟,啧啧称奇:“不愧是公子,力大无穷。” 王秋迟见了,忙向付英求助:“力大是一回事,虐夫又是一回事。别站那看热闹了,要出人命——了!” 谢清尘手下陡然加重,拧得王秋迟哀嚎连连,好比杀猪。 付英掩着唇笑:“太守大人,您就偷着乐吧。” 池海显然云里雾里的,他看了看笑得正快活的付英,和一脸痛苦的王秋迟:“王大人保重。” 于是王秋迟就被谢清尘这么拖着走了,好不狼狈。 付英寻了付祂身边的位置坐下,池海也紧跟着坐下,开始拨炉里的火。 “将军今日气色好了不少。”付英道。 付祂笑了笑:“也不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倒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调养了半月有余,也好得差不多了。”